瞧她說得頭頭是道,他可是傷透腦筋了,上頭特別提醒他,務必要達成任務,絕對不可以發生意外……不管如何,他已經盡力了,若是無法交差,那也不是他的錯。
「好吧,明天一早你給我答覆。」
方雲桐敢說這個世界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麼沒有出息的媽,眼巴巴的看著兒子,他卻悠閒的看著他的百科全書,同時聽著西洋情歌,心血來潮還會唱上一兩句,好似要證明音樂不是單純播放增加氣氛而已。
沒了老公,除了工作,她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用心教育他,因為她一直牢牢記住慕哥哥的教導,沒有家世背景,就要讓自己有真材實料,所以,除了每個月固定的存款,扣除生活費用,她將錢都投資在幫兒子買書、學習上面。小傢伙的學習能力很強,啃書的速度更驚人,可是好像是因為書讀太多了,不經意之間就變成這副小老頭的樣子。
「八歲的孩子一點八歲的樣子也沒有。」方雲桐忍不住嘀咕。
「三十一歲的女人也沒有三十一歲的樣子。」李思慕的口氣像是在唸書中的句子。
她沒有三十一歲女人的樣子?方雲桐抬頭瞧一眼房門邊的梳妝鏡,長髮披肩,看起來很有女人味,可是小小的瓜子臉像個娃娃似的,一點女人的魅力也沒有,還常常被人家誤以為是學生。
「我睡覺的時間快到了,媽咪還是不說嗎?」李思慕一副很無奈的闔上手上的百科全書,放到一邊的床頭櫃上。
沒良心的小傢伙,明知道她有事,還故意將她晾在一旁。
「公司要調我的職務,當秘書,三個月而已,薪水多二分之一。」
「媽咪的公司找不到人才嗎?」
這個小傢伙真的很傷人!「你媽咪也是人才,你媽咪會德文喔。」
「德國每一個人都是人才嗎?」
「嗄?」
「德國每一個人都會德文。」
這不是廢話嗎?可是,她知道小傢伙真正想傳遞的是什麼,人才和會德文是兩回事,不是等號關係。總之,他就是認為她跟人才完全沾不上邊。
「美國總公司的執行長需要一個會德文的秘書,而我是比較適合調動支援的唯一人選。」
李思慕撇了撇嘴。
「真是奇怪,執行長不是很厲害的人,怎麼不會德文?」
怔了一下,她解釋道:「他能夠當執行長是因為他父親是公司的老闆。」
「老闆的兒子不是都很厲害嗎?」
「老闆的兒子不見得都很厲害,有些老闆的兒子很不爭氣。」
「他很不爭氣嗎?」
「他可以當到執行長,當然不是不爭氣的人。」
「那他為什麼不會德文?」
她的舌頭打結了。對喔,當時她怎麼不問清楚小老闆會不會德文?
「媽咪都會,他是老闆的兒子怎麼不會呢?」李思慕好像恨不得將這位小老闆跟無能劃上等號。
眨了眨眼睛,方雲桐苦惱的活動著大腦,努力的想給兒子一個滿意的回答,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等一下,我不知道執行長會不會德文,不過這是兩回事,譬如,老闆會英文,他還是要找一個英文流利的秘書。」
李思慕終於閉上嘴巴了。其實囉哩巴唆那麼多,還不是因為他不喜歡媽咪當什麼秘書,成天跟老闆混在一起,不小心會被老闆拐跑了。雖然他老是要媽咪找個男人嫁了,事實上,他可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的媽咪,媽咪是他一個人的。
「我們扯太遠了,重點是,我能不能接受這份工作?」
「媽咪是不是很想做這份工作?」
「薪水多二分之一。」
「我們很缺錢嗎?」
「沒有,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坐高鐵去高雄嗎?三個月下來,多了四五萬,我們過年就可以坐高鐵去住高雄的五星級大飯店。」
略一沉吟,他不情願的回道:「乾媽沒意見,我就沒意見。」
「你乾媽沒意見,基本上都會準時下班,只是偶爾加班。」
「你是有孩子的人,下了班就要趕快回家。」
方雲桐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兒子跟母親說話的口氣嗎?怎麼聽起來像是婆婆在教訓媳婦?
咦?她想起好友曾經說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眼兒很小,愛吃醋。突然,她嘿嘿嘿的笑了,將臉湊到兒子面前。
「小傢伙是不是很擔心媽咪遇到其他男人,不要你這個兒子?」
小小的臉兒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暈,李思慕微微撇開頭,彆扭的說:「男人最會甜言蜜語了,媽咪傻乎乎的,不小心就會被大野狼拐走了。」
「我哪有傻乎乎的?只是有點迷糊。」怎麼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再笨的人也不喜歡說自己是笨蛋。」
這個小傢伙明明很擔心她被人家搶走了,還故意在她面前裝模作樣。
她伸出雙手,將兒子緊緊抱進懷裡,他故作不悅的掙扎一下,便乖順的窩著,她將下巴枕在他的頭頂上。
「這個世界上媽咪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我不喜歡媽咪太辛苦了。」
「不辛苦,媽咪只要看到寶貝兒子聰明優秀又懂事,不管多累,都值得。」
「那媽咪這個禮拜六不可以再賴皮了,一定要帶我坐火車去新竹。」
「好,媽咪保證這個禮拜六帶你坐火車去新竹。」
「……」
怎麼沒聲音了?方雲桐歪著腦袋瓜往下一看。這個小傢伙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她好笑的搖搖頭。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沒電池了,轉眼間就可以呼呼大睡,不像大人,煩惱一籮筐,累了,也不見得睡得著。
她小心翼翼將兒子放平,幫他蓋好被子,摸著他可愛的臉、他微卷的頭髮。這個小傢伙跟慕哥哥小時候一模一樣,真是帥得太沒天理了。
輕輕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她悄悄下了床,關掉還在播放的CD,將房裡的電燈轉成夜燈,打著哈欠走出房間。
檢查門窗瓦斯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方雲桐躺在床上,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個決定是對的嗎?每天面對的是慕哥哥的面孔,卻是脾氣火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男人,這樣好嗎?
其實從離開經理辦公室,她就一直在想這件事,當然,薪水是誘因,可是真正教她想接下來是另有其因。她將邵毅陽看成慕哥哥,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了,所以她認為應該學習面對一張跟慕哥哥相似的面孔,這樣若是再遇到一個跟慕哥哥長得相似的人也不會太激動了,以至於鬧出那麼丟人的笑話。
雖然找到一個方法將方雲桐弄進他的勢力範圍,可是又不能直接撲過去吻她,確定那一次真是例外,邵毅陽只能將耐性發揮到極致,慢慢等待最適合執行計劃的機會。
不過,她來到這裡不到三天,他就發現自己養成一種不好的習慣——盯著她。
他喜歡走來走去,尤其是想事情的時候。不知不覺中,他就會晃到門邊,然後晃出去,當然,目光很自然的尋著她的身影打轉,特別是她綻放笑容的時候,目光完全無法動彈,死死的盯著,好像他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刻。
她不是成天笑咪咪的人,也不是話多的人,甚至有點小迷糊,可是很奇怪,自從這間辦公室多了她,原本緊繃的氣氛變輕鬆變活潑了。看著她,他竟然產生一種感覺——她就像太陽,帶來亮光,帶來活力,帶來溫暖。
這真的很好笑,她不是非常引人注意的那種女人,他甚至感覺得出來她喜歡將自己隱藏起來,譬如此刻,除非是有睡午覺習慣的人,否則大家都會跑去交誼廳喝咖啡連絡感情,可是,她卻老是跑到那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小露台。
這樣的她,為什麼會讓他覺得像太陽呢?
邵毅陽甩了甩頭。這只是錯覺,這個女人只是跟他過去認識的女人不同——她身上沒有令他不愉快的香水味;她不會費心裝扮,想讓自己變成璀璨光彩的焦點;她看起來很嬌弱,卻不喜歡別人認為她不堪一擊……因為不同,所以才會讓他覺得混濁陰暗的世界變得清新明亮,是嗎?
但他何必想這些有的沒有的增添自己的煩惱,他只不過是想從她身上證明一件事——她絕對不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你們兩個守在這裡,不要讓任何人過來打擾我。」邵毅陽低聲交代後面的喬司翰他們,便舉起腳步踏進小露台。
張開眼睛發現小露台多了一個人,方雲桐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有這麼可怕嗎?」邵毅陽挑了挑眉,將右手的咖啡遞到她面前。
「不是,只是沒想到會有人跑來這裡。」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這裡。」
「我以為那是意外。」
「這裡很清靜,我喜歡。」他微微搖晃了一下右手的咖啡。
「不喝嗎?」
遲疑了一下,方雲桐道了一聲謝謝,接過咖啡,開心的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