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著小寶。」她說。
「你回來前我剛看過她,她睡得很好,別去吵她了。」堅白說:「你也累了!」
「我——明天不再出去,」地吸一口氣,說:「我會告訴黃蓁,小寶有病。」
「黃蓁後天就走了,不是嗎?小寶的病已設事,你不必擔心的!」他說。
她不出聲。
她雖然喜歡陪黃蓁,卻也分辨得出小寶重要,而且——最重要的,那個長途電話。
她不能再錯過那個長途電話。
「我會留在家陪小寶,」她終干再說:「這些天來我也野夠了。」
「野?!你怎麼用了這個字?」他輕笑。
「就是野?!」她又慢慢躺下來。「堅,你知不知道,以前在學校時,我是個很野、很頑皮的人。」
「不會啊! 我覺得你很靜。」他意外。
「出國以後我變了,」她輕輕歎息。「在台灣念中學、大學的,我很愛玩,不喜歡留在家裡。」
「年輕人都是這樣!」地說。
「你不是這樣,」她說:「堅,你不要總是縱害我,我習慣以後就會變成理所當然。」
「那麼就讓它理所當然吧!」他在黑暗中擁往她。「卓爾,你說,我不寵你又寵誰呢?」
「我——」她的話說不出來,想推開他又下意識的驚覺不可,全身卻起了雞皮疙瘩。
「放心,我不瞭解你,就算我怎麼過分寵你也寵不壞,因為你是個有規律的人,你會自我控制和調節。」
卓爾深深吸一口氣,不敢再亂動。
在堅白懷中,她有前所未有的窘迫,她心中一直抗拒著這種親熱,然而堅白是丈夫,她的抗拒只能強忍,變成一種極難受的感覺。
好在——好在堅白很快的睡著了,沒有再進一步的要求。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她才偷偷透一口氣,把懸得高高的心放下來。
她在想,以後那麼漫長的日子要怎麼過?她能永遠忍耐這種感受、感覺?她——忽然間想起畢群的擁抱,畢群的熱吻,那——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感覺,那——彷彿是燃燒,是了,燃燒——她和堅白就缺少燃燒的動力。
輕輕歎一口氣,強迫自己睡覺。明天一早要著小寶的病好了沒有,要給黃蓁打電話,又要等長途電話——那長途電話還會再來嗎?」
又擔心,又煩惱,又盼望的她也終於睡著了,醒來的天已大亮,堅白不在旁邊了。
她一翻身地起來,看見化妝台上堅白留的字條。
「卓:你睡得很好,不忍吵醒你。小寶已沒事,我看過她了,好好休息,晚餐見。」
把字條扔掉,她匆忙走進浴室。太多的事要做,怎能還賴在床上?
梳洗之後,她看看小寶。這孩子身體實在好,已全然沒事的吃過早餐,要傭人陪她下樓騎單車了。
卓爾胡亂的吃點東西,立刻回到房裡,她想先找到黃蓁,推掉今天的約會再說。
正要拿起電話,電話鈴就響了。常常有這麼巧的事,把人嚇一大跳。
「卓爾。」她拿起電話。
「是我,畢群。」低沉溫柔而略帶瘖啞的聲啻,彷彿很遠,又彷彿就在身邊,畢群,他終於打電話來了。「卓爾,你好嗎?」
「我——好1」她說。不中用的淚水激動地湧了上來,想掩飾也沒法子,他一定聽見了。「昨天是你的電話嗎?我正好不在。」
「是我。令我意外的居然是堅白接的電話。」他說:」我嚇了一跳。」
「他以為你是廣告客戶。」她孩子氣的。
「沒有引起他的懷疑就好了!」他說。
「怎麼會呢?他從不懷疑我。」她說。
「是——我擔心得多餘了,我只是為你著想,」他輕歎。「卓爾,我想你。」
「你——」她的全身起了一陣燥熱,心臟跳動加速。「你在美國?」
「我好想你,什麼的候你肯讓我來看你?」他自顧自地說:「卓爾,我完全沒辦法工作。」
她沉默了,心潮洶湧,眼淚又往上湧。畢群對她這麼癡,她無法不感動,無法不——動情。只是——她能說什麼?真的,誰能告訴她說什麼?
「知道嗎?我頭髮又多白了幾根,你真殘忍,」他又說。那聲音溫柔深情得令她的心都在抖。「你真要我到了六十歲再來?」
「畢群,你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她吸了一口氣。「我——也沒辦法。」
「一定有辦法,你讓我來看你,好嗎?」他說:「我又沒有一定要你離開徐堅白!」
她呆愣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我和你之閻的感情是我們的事,我們不說,又沒有人會知道,」他婉轉地說:「我什麼都不計較,我只求能常常看到你,和你在一起。」
她的心好亂、好亂,又興奮又不安,她滿足於畢群對她這麼好,卻——又覺得有說不出的不安。他什麼都不計較,但求能常見她,能和她在一起,他——委屈,她不能要他這麼做。
「不,你不快樂,」她喘急起來。「你給我一點時間,目前我很亂,我——要想一想。」
「想到幾時?我頭髮全白?」他又歎息。「你知道——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一切。」
「我不行——」她下意識的叫,「堅白——也許受得了,我只是捨不得小寶。」
「我——不要求你離婚。」他停了一下,說。
她又呆一下,心中不安、不妥的感覺又往上湧。
「我沒想過離婚,但——這樣見你——我心中很有罪惡感。」她終於說。
「愛不是罪。」他說。
「不要追我。讓我想一想,」她說:「畢群,其實——目前這樣不是很好?」
「我看不見你。」他說:「卓爾,我要常常和你在一起,能擁抱你,親親你,我——卓爾,我想念你想得快瘋了,你讓我來香港!」
她並沒有不准他來,並沒有綁住他的腳啊;
「你來——又能怎樣?」她歎口氣。
「至少能守在你身邊。」他說。
「你太天真!」她搖頭。「我們不再是大學時代的卓爾和畢群了,很多事要考慮到。」
「我什麼都不考慮,只要你讓我來。」他固執的。
「你——太太呢?」她忍不住問。
電話裡一陣難堪的沉默。
「為什麼要提她?」他顯然不高興。
「她是個存在的人,和堅白一樣,為什麼不提?」她反問。她不以為他太太會不理這件事。
「她不能管我的事,這是我和她婚前講好的,」他說。「我說過要過自己的生活,她明白。」
她又呆愣半晌,事情——和她想像有出入。
「那——你來見我做什麼?」她問。
或者是她不傳統吧?她覺得他的一切都不可想像,太太真能不管他的一切?
「我和你之間是愛情!」他肯定地說:「十多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你不能否認。」
「我不是否認,也沒有否認,但——畢群,在我們之間的一切已複雜了。」她歎息。
「我眼中.心中只有你,我不覺得複雜。」他說:「我們不必理會其他太多人。」
「不理會,但他們其實就在身邊。」她說。
「你不能灑脫一點?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很敢做敢為的,」他說:「卓爾,我已經痛苦了那麼多年,我不想再繼續。」
「我不覺得那麼痛苦,」她反應迅速,痛苦過嗎?那似乎是好遠,好久的事了,幾乎已不復記憶。「就算痛苦,其間經歷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也該淡了。」
「你殘忍。」他又歎息。
「有許多事——無可奈何。」她說:「如果你有生意上的事,我當然不能阻止你來香港的,只是——我們不能再常常見面。」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問。他是瞭解她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吧?他一定瞭解的,他才這麼說。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不可能改變現狀。」她說。
「我說過,不必改變現狀,」他似乎在考慮措詞。「我太太是太太,徐堅白是徐堅白,我和你是另一回事。」
突然間,她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不,不能這樣,」她幾乎是在叫。「我不喜歡,我要所有的事正大光明,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能這樣!」
「你可以考慮一下嗎?」他問。「我的真誠再加上那麼多年來我所受的苦,你能考慮嗎?」
「你——強人所難」她說。
「你考慮,好嗎?」他又放柔了聲音。「反正我們多的是時間,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答應為止。」
「畢群——」她為難的叫。
「即使我每一根頭髮都白了,我仍會等,」他說。那聲音——再一次令卓爾心頭顫抖。「卓爾,只要你在,我永不死心。」
她無言。
再說什麼都多餘,是不是?
「我會再給你中活。」他似乎漸漸遠去。「保重。你要快樂一點,還有,記住,我愛你,我等你。」
不等她再說話,他已掛斷電話。
拿著話筒起碼發了五分鐘呆,她才恢復意識,慢慢放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