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傷心,回家又大哭了一場,但她立刻抹乾了眼淚,她不要把傷痕留給別人看。她也是好強好勝的!
畢群對她那麼溫柔體貼,那麼情深款款,怎可能全是假的呢?他可能欺騙了劉芸,也可能欺騙她。這沒關係,經過此事,她決不再理會畢群。
雖然——她仍然愛他!
想起他,她心會痛,會流淚。避開他之後,又常常念著他,想著他。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無法再收回的,她仍然愛他!
可是——她也知道不能再愛了,否則將會一輩子痛苦。她控制不了他,在感情上他是匹野馬,可能永遠沒有人能抓住他,劉芸也不行! 她知道的!
她開始相信,相愛的人未必結婚,結婚的人也未必相愛。除了愛情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感情,都足以維持婚姻——愛情不是婚姻的基礎。
畢群仍然常在校園裡等她,她看也不看的揚長而去,她不能心軟,她不能害自己——她記得成烈說過,她的家和畢群的家配在一起會是笑話,她怎能令父親為了她而成為被笑的對象?
畢群是黑社會的?這大概可以肯定了,但他父母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成烈會說是笑話呢?
畢群是很有禮貌的。他等在那裡,卓爾不理會他,他不會上前糾纏,只默默的目送她離開。後來他不再等,他知道再等下去沒有希望,於是他改寫信。
畢群慇勤的寫著,一封封的信被寄到卓爾家去。他的信寫得很好,很動人——他講話原就動人。除了文筆非常的流暢以外,而且他還有本事把卓爾和畢群四個字,放在連著的四行下面,好像作對聯一樣。
卓爾始終硬著心腸,她看信,會被他感動,也會流淚,只是——她不願回頭,也不想回頭。
開天她在校園中又遇到畢群,她筆直地朝著他走了過去,用又冷又硬的語氣對他說:
「請不要再寫信來,寫了也沒有用!」
畢群當時沒有什麼表情,只用深沉而後悔的眼光凝望她。她被望得心顫了,轉身急步而去。
她——不能再看見他了,否則——總有一天她會崩潰,變得不再堅持。她發覺,她比想像中更愛他。
今天一早到校,她看見畢群的信端端正正地放在她慣坐的椅子上。心裡不由一陣激動。一陣——難以解釋的怒氣,她不是叫他別再寫了嗎?他這是什麼意思?以為她不能拿他怎樣?
她衝動而孩子氣的,一口氣跑出了教室,到校門附近的佈告欄,想也不想的就把畢群的信貼上去。她甚至沒看信上寫的是什麼。
回到教室,她有鬆了一口氣的暢快感,瞄一瞄沉默坐在一邊的劉芸,她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來,她沒有再和劉芸說話,是劉芸對不起她,不是她的錯,不是嗎?
而劉芸——也彷彿自覺理虧似的,垂著頭默不出聲,而且明顯的蒼白和瘦了!
上了兩堂課,下面是個空堂,卓爾站起來,伸伸懶腰,或者去校園散散步吧1
走出教室,她覺得有些不對,怎麼許多同學都以奇怪而異樣的眼光望著她呢?且還有人指指點點,怎麼回事?她臉上有花?衣服上有字?她檢查一下自己,沒什麼不妥啊! 為什麼同學這麼望著她?
還在懷疑,背後忽然傳來尖銳而刺耳的聲音,是在叫她的名字。她愕然駐定,看見劉芸半跑著過來,滿面淚痕,搖搖欲墜的,她——做什麼?
「卓爾,你——你怎能這樣——對付我?」她顫聲說:「雖然是我不對在先,但你這麼做卻太卑鄙了!」
「我對你做了什麼?你莫名其妙!」卓爾皺眉,她是絕對不能讓人冤枉的!
「你還不承認嗎?有很多同學看見是你做的!」劉芸臉上淒厲之色,很嚇人。「你不承認也不行,而且——那封信是寫給你的。」
「信?!誰的信?啊——」卓爾這才記起,早晨她把畢群的售貼在布靠欄上,難道這信——內容有問題?她根本沒有看過!「你是說畢群那封信?」
「當然是那封,你——你——」劉芸全身都在抖,是畢群的信,與她有什麼關係「你怎能那樣——破壞我!」
「我破壞你什麼?又不是貼你的信?」卓爾直率的。「我要畢群對我死心,難道這不是幫你!你喜歡他,不是嗎?」
「你——你——」劉芸的表情又複雜又怪異。「我告訴你,卓爾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狂奔而去——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刺激。刺激?!卓爾不明白。
她決定去看看那封信在講些什麼,早晨太衝動,沒有看信就貼上去了,難道信裡有涉及劉芸的?一定是這樣,否則劉芸怎會對她說這些話?
走到佈告欄下,發現那封信已被人撕下了,附近還有幾個同學,都指指點點的望著她,她很生氣,她最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人。
瞪他們一眼,她轉頭就走。
信是誰撕的?看不過去的同學?或畢群自己?哎——她是沒有惡意的,只是一時的衝動,一時的惡作劇。她單純的想,只要把他的信貼出來,他就不會再癡纏了?
慢慢轉到小徑,她愈想愈不是味道,難道她這麼做是錯了?難道她——
「卓爾。」低沉瘖啞的聲音,是他!
她嚇了一大跳,呆愣的站在那兒,像個做錯事的學生。她沒想到會遇到他!
畢群手上拿著那封信——原來是他撕下的。他神色嚴肅而深沉,而且還有一絲冷酷。
是冷酷吧?她相信她沒有看錯。
「卓爾,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的聲音好沉重,彷彿是自靈魂深處發出的歎息。
「我告訴過你別再寫信了!」她想會自己強硬一點,可是做不到。「我——又沒有惡意。」
「你看過信嗎?」他再問。眼瞎定定的凝視著她的臉,彷彿能看穿她。
「沒有,我為什麼要看?!」她哼了一聲。但是,她無法使自己理直氣壯些。
他無奈的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還是那麼天真,那麼稚氣,」他歎急。那線條分明的臉上有著深沉的悲哀。「弄到今天這種情形,難道是天意?」
卓爾皺眉,現在還講這些有什麼用?所有的錯都在他身上。
「你信裡——寫些什麼?」她忍不往問。
他猶豫了一下,把信遞給她。
卓爾:
遺憾既已造成,我再怨天尤人也沒有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不再理我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挫折,但——是我自找的。我個性中有太多的弱點令我無法自拔,一次又一次的錯下去,我從來不後悔,除了對你。卓爾,請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和真誠,今生無緣,但願來生,希望有你又有我,我們可以從頭再來一次,那時,我保證不會再錯。
至於劉芸——我不知道該怎麼講,只覺因她而失去你是荒謬的。但我會對她負責.這是道義,因為她已懷了我的孩子!」
卓爾,我不再打擾你,只望來生你能再接受我。
畢群
這樣的一封信,是這樣的!裡面提到劉瑩有了孩子,這——這——難怪劉芸那樣激動,原來她有了孩子,但——怎能再在學校立足?
卓爾震驚的抬起頭,不能置信的望著畢群。
「這是——真的?」她顫聲問。
他沉重的點點頭,再點點頭。
「那——那我豈不是害了她?」她的背脊發涼,她怎能那麼衝動的貼出那封信——連看也不看一眼?學校會開除劉芸嗎?劉蘭的一輩子豈不完了?
老天! 卓爾竟做了這麼大的一件錯事。
「我——會對她負責。」他認真地說:「誰叫我一錯再錯?劉芸愛我,我不能再傷她的心!」
「那麼章玲呢?」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進出這一句話,在這個時侯。她一直是心直口快的。
「章玲只愛做明星,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塊抓不到明星頭銜的浮木,」他自嘲地說:「我瞭解她!」
卓爾沉默了半晌。
「我——做錯了,」她坦率的。她不是那種有錯不肯承認的人。「希望你們原諒我!」
「我不怪你,卓爾,因為是我先錯,」他的聲音又要得溫柔,溫柔得令人心醉。「幾十年後想起你,想起我們之間的事,那會是很美、很好的回憶!」
她慢慢地垂下頭,發覺自己的眼中已有淚水。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帝讓我遇到你又失去你,」他又說。溫柔的聲音變得低沉了。「是懲罰嗎?但這懲罰太重了,重得我一輩子由後悔不完。」
她的淚流了下來,她不想讓他看見,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只能閉緊了嘴巴,低著頭。
「卓爾,你——恨我嗎?」他走到她面前,雙手沉沉的落在她肩上。
她全身一震,連忙後退,又拚命的搖頭。
「你不恨我,但我恨自己?」他冷嘲的。「是我一手把自己逼進死角的,我怨不得人1」
「不要提以前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氣,也收回了眼淚。「你只要對劉芸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