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關係嗎?」她天真的指著自己的心口。
「有了你能令我滿足,」他再吻她的手。「我不再貪心其他的東西。」
她頗為感動的望著他,她對他真是那麼重要!
「天氣漸漸冷了,我想在天冷之前再去阡陌稻田一次,冬天來臨,那兒就失去了味道。」他說。
「我陪你去;我們一起去1」她想也不想的叫。
「我打算星期天下午去。」他看她一眼。「我有空——啊——」她想起來了,星期天不是約好了韋成烈他們?
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手。「你明年再去好了?」他說。
「星期六下午不行嗎!」她問。
「當然行,我可以隨時陪你去,」他點頭。「不過——星期六媽媽約了我!」
「哦——她約你有事。」她呆愣一下。她明白他們母子之間並不那麼和諧,他不喜歡他的家。
「當然有重要的事才會約我。」他又點點頭。
「那——那——星期天我跟你去,」她眼清亮起來。「我可以早些趕回家吃晚餐!」
「可以!」他說。沒什麼表情。
「你——不高興這樣?不喜歡?」她望著他。
「我任何時間陪你去任何地方1」他說。
她還是望著他,她看出一點點他的意思,卻不肯定。
「你——很勉強?你不高興?」她問。
「我沒有這麼說?」他笑。
「你分明有這意思!」她不放鬆。
他沉默一陣;好鄭重、好真誠、好嚴肅地說:
「星期天可不可以陪我一直到晚上,這是我唯一的清求。」
她傻了。這是——什麼意思?他明知星期天地約了韋成烈兄妹,怎麼——如此要求?
「為什麼?」她問。
「我說真話,我不喜歡韋成烈,無論他當年是我高班同學,或今天是助教,我不喜歡他?」他說。
「你們之間——有過節?」她不安地問。
「沒有。喜歡與否是直接的感受。」他搖頭。「我不喜歡他, 一輩子也改不了!」
「但是——」她覺得好為難。
「我不勉強你,只是請求!」他凝望著她,那種眼光——她真 的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畢群,我很為難,早就約好的——」
「能不能為我而改變?為我而拒絕他們?」他加重了語氣。這話——變成了卓爾心中的重壓。
為他——怎樣的理由呢?為他——卓爾咬著牙,好半天才逼出一句話。
「我——能不能想一想?」她問。
「可以,」他微笑。彷彿——胸有成竹。「你可以不答應,也可以答應,更可以隨時改變主意,真的,我絕對尊重你的意見。」
「我星期天是要去阡陌間的!」她說。
「好!你那個時候再告訴我決定也不遲。」他還是微笑。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大四的男孩子,為什麼有這麼好的修養!這麼成熟的態度?
「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不喜歡韋成烈外,還有沒有別的原因?」她問。
「能。在感情上,我絕對自私,而韋成烈對你——表現得很明顯,你竟會相信百合花是他妹妹送的?為什麼不能是他自己送的呢」他說。
『他——這不可能!」她嚇了一大跳。
「世界上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他笑。「韋成烈的手法一向如此,向喜歡的女孩子送不同的花!」
「是嗎?你怎麼知道?」她詫異的。
「他以前也向我們班上一個女孩子送過康乃馨,」畢群淡淡地笑。「還有人說她收過韋成烈的玫瑰花!」
「真的?!」她叫起來。「這傢伙豈不變成大情人了?」
「不,有些人叫他花王。」他還是笑。
「笑死人,韋成烈是這樣的人嗎?」她哈哈大笑。「外表倒是看不出哦!」
「你看得出我是個風流鬼、大浪子嗎?」他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
「你是嗎?」她完全不介意的笑。「我倒希望你是啊?我可以見識一下。」 他抓往她的手,又輕又溫柔的打一下。
「我是追求愛情的人!」他說:「永遠如此?」
她沒有深思他的話,不!她根本不是個深思的人。
「畢群,你不喜歡韋成烈可是——嫉妒?」她小聲說。
他微笑凝視,半晌才說:
「你不以為我只是個平凡的男孩子嗎?」
「那又怎樣?」她反問。
「我當然嫉妒。」他輕歎一聲。「有時我好矛盾;世界上若是沒有你該多好?那我不必擔心這個男孩,又擔心那個男孩,但是我又那麼幸運,在世界上找到了你,卓爾,擁有你是件好幸福的事。」
「但是——我並沒那麼好,我們班上的男孩子甚至不怎麼看我!」她天真的。
「因為他們知道有我。」畢群傲然地說:「他們自己明白不是我的對手!」
「你有足夠的自信,又何必擔心韋成烈?」她問。
「他和你青梅竹馬。」他說。
「青梅竹馬能表示什麼嗎?」她搖搖頭,小小的笑臉兒很認真。「他只是韋薇的哥哥!」
「安慰我嗎?」他笑起來。
「不是,我只是想說——你對我要有信心!」她說。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這幾天對我的態度,令我完全沒有信心,」他盯著她看。「你好像在避開我!」
「怎麼會呢?你原來是這麼敏感的人!」她說。
她可是在避開他?有一些是真的吧!
「是我敏感?或其是如此?」他不放鬆。
她想一想,還是承認比較好。
「我承認章玲的事對我有點影響,」她歎口氣。「因為我發覺 — —畢群,我完全不能瞭解你的內心!」
「瞭解是需要時間的1」他說。
「我知道,」她搖頭。「還有一點,我——說不出,你好像是很虛浮的人,我完全不知道你的背後有些什麼,你的嗜好、你的家人、你以前的事,所以——我有時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實的人?」
「你——真這麼想?」他皺起眉頭。
「真的!」她肯定的點頭。
他想了好一陣子,才下定決心地說:
「好!星期天我把一切講給你聽,我是個真實的,有血有肉,有優點有缺點,有感情有慾望的人!」
卓爾坐在阡陌間望著沉默了好久、好久的畢群。他的眼光落在好遠的空間,但看得出來,他沒有看任何東西,他只是在思想。
卓爾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真的,一點也看不出。只知道他腦上線條溫柔,眼光也柔和。
她忍不往輕輕推一推他。
「你在想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她問。
「可以,當然可以,」他伸手輕擁她的肩。「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想,只是在欣賞和吸收。」
「欣賞和吸收什麼?」她好奇的。
「阡陌間的美和靈氣,」他搖搖頭。「你不知道,在此地真令我心靈寧靜。」
「你說要講你自己的事給我聽!」地說。
「是,我會把屬干我的一切完全告訴你,我們有很多很多時間。是嗎?」他溫柔的笑。
是了,為什麼他顯得比其他男孩子動人,就是因為他溫柔,溫柔得不同於任何人。
溫柔是動人的;
「我想——」卓爾想說晚飯前趕回去,她並沒自把韋氏兄妹的約會改期。
「你想我快些說;是嗎?」他又握住她的手,「好.這就告訴你。」
卓爾吸一口氣,他真是不想她見韋成烈?她把要說的話嚥回去,或者——到時再說吧。 她凝望著他,她以為他會立刻說——但是,只看見他臉色漸漸改變,溫柔消失了,變得嚴肅,變得陰沉,變得——很不開心。
「我從出世就不是個開心的人,」他搖頭。「我這一生得到的痛苦比快樂多,這二十多年——我覺得比別人的四十年更多經歷和滄桑。」
他說滄桑,他臉上、身上,的確有這兩個字的影兒。
「我父親是個上海世家子,母親嫁給他之後才知道在自己之前他已有好幾個太太,母親是受新教育的,不能接受這種事實,結婚一周就帶了丫頭越牆逃走,那的她並不知道腹中已有我。」他慢慢的,可以說是沉重的:「母親逃到台灣,在陌生的環境中生下我,然後——她再婚。我沒有叫過那人爸爸,我一直只叫他叔叔,他也是富家子,但個性懦弱,不善理財,生意被人騙了,家財也散得差不多,後來,他死了,沒吃到苦,留下來吃苦的是媽媽和我及兩個不同父親的弟妹。」
「怎麼情節好像民初的電影一樣呢?」卓爾笑起來,她以為他在說笑,現實中哪有這樣的事呢?
「事實如此,」他苦笑搖頭。「幸好媽媽是精明能幹又獨立堅強的女人,她把家撐起來,她把我們都養大,她——做了很多事。」
卓爾皺眉,這是很普通的事啊!他為什麼一直要隱瞞,好像很神秘似的。
「我跟媽媽和弟妹之間並不融洽,我們的思想不同,看法不同,所以很早以前我就離開了家,課餘之後做點工作來供養自己,後來又提早服兵役。兵役服完,媽媽找到我,要我繼續唸書。她說,家中總要有個唸書人,弟妹都不爭氣,她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我也無所謂,唸書、做事都只為生活。我要生活下去,就唸書吧! 尤其還有媽媽的希望。我不喜歡她,她卻總是媽媽。我唸書的所有錢都是她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