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德剛和他那位從事藝術雕塑的妻子也曾有過一段轟轟烈烈、令文化界津津樂道的戀愛故事。
「我——」她支支吾吾的,半信半疑,半喜半怯。
「不要讓一時的任性毀了一生的幸福,小薇,你好自為之吧!」龔德剛意味深長的說,然後,他掛了電話。
思薇怔仲的握著聽筒,有好一陣子沒有任何反應。她全部心思都放在龔德剛方纔那一番令她心弦震盪的措詞上——「他愛你」,「我不至於老眼昏花到看不出他是用怎樣熱烈真摯的一顆心在愛你——」
她的心開始怦怦直跳,這是真的嗎?真的嗎?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推測其中的真假和其間的甘苦,她被悅耳的門鈴聲打斷了思緒。
她連忙掛回電話,神情恍惚地跑去開門。看到門外那位嬌柔明媚的女人,她先感到一陣錯愕,接著,一股尖銳的痛楚直搗心房,她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
「顯然你知道我是誰?」方敏芝俏皮的說,眼睛發亮,悉心地打量著思薇。
「有什麼事嗎?」思薇不自在地擠出一絲笑容。
「我想跟你談談。」
「我不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她本能的防衛自己。
方敏芝眼睛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她笑了,笑得自然而心無城府。「敵意這麼濃?顯然你相當在意我和羽軒的關係。」
思薇的心沒來由的痙攣了一下,她淡淡的掩飾著。「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只要你願意撥出一些時間來,你就會知道我來此真正的用意,真的,我沒有任何惡意。」
思薇慎思地慢慢梭巡著她,但見方敏芝一臉坦然,眼眸清澈如水,她不由挪開身子,讓她進來。
她倒了一杯水給她。「你可以直接說明你的來意,我相信,你並不是來敘舊和套交情的。」
方敏芝接過杯子,並不把思薇的敵意和疏冷放在心底,相反地,她更確定了思薇的感情歸向。可笑的是秦羽軒竟然會誤解思薇的心意,他們可真會自我折磨呀!她眼中不禁閃爍著有趣的光采。「我是來澄清一些事情的。」她看看思薇疑慮不安的眼神,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我知道,我不親自來一趟,跟你面對面把話談清楚,你永遠無法坦然無礙的面對羽軒,更不可能跟他重續情緣。」
「你、你是什麼意思?」思薇屏息問。
「事實上,我跟羽軒這四年來一直是維持著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我們之所以會結婚,完全是為了扭轉久大財務周轉失靈帶來的危機。」接著,她把當年的事詳盡地陳述一番。
思薇的臉色愈聽愈白,最後,她的臉上根本沒有半絲血色。雖然,她早就懷疑秦羽軒娶方敏芝的動機,但如今親耳聽見方敏芝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還是震驚不已,無法克制複雜翻騰的心情。
「你不敢相信是不是?」
「不,不是的,我只是——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像天方夜譚,我真不敢相信,你們竟然做了四年的掛名夫妻,這簡直——」思薇心慌意亂的解釋著。
「匪夷所思?」方敏芝替她下註解。「事實上,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彷彿南柯一夢,我居然跟一個男人維持了四年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未免有點荒謬,而且主意還是我提出來的。但是,」她飄忽一笑,眼光迷濛如煙。「那卻是真實的,真實到我現在必須為這件事而來找你解釋。當年,我憐惜秦羽軒所面臨的衝擊和痛苦,更為他對你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所感動;你知道,我生在美國,看多了一拍即合的男女關係。轟轟烈烈的戀愛不是沒有,但能真正經得起時空考驗的卻少之又少,無疾而終的更是屢屢可見,頭一回見到像羽軒這樣用情專一的男孩子,老實說,我真的很感動,實在不忍心見你們就這樣被硬生生的拆散了,所以,我才會提出這樣的權宜之計——」
思薇聽得熱血沸騰,眼中淚光晶瑩。「他為什麼不肯讓我瞭解他的苦衷?要讓我誤會他這麼久?」
方敏芝淡淡一笑,深思的說:
「我想,大概是他對你用情頗深,以至於——不忍心讓你漫無邊際的苦候著他,而且,現在感情的變量太多了,他不知道,也沒有把握你們這段感情是否經得起這樣的衝擊;再說,他也不敢期望你對他的愛,是亙古不變的執著,或者只是少女的偶像崇拜多於真實的認知。總而言之,他的顧忌太多了,他不敢讓你守著一張兌現無期的感情支票,所以,他寧可你怨恨他——」
強制壓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擦拭了一下濕濡的面頰,若有所思的凝視著方敏芝,喟然歎息:
「你會這樣不計一切的協助他,除了感動、義氣,我想,也有一個令你無法抗拒的理由吧!」
方敏芝微微一楞,驚訝于思薇的細膩善感,她笑了,帶點失落的意味。「不錯,我是喜歡他,甚至可以說是愛他,但,我更樂意見到他快樂幸福,對於一個已心有所屬,甚至根本對你的女性魅力視若無睹的男人,除了成全他,祝福他,你還能做些什麼?」她自我解嘲的聳聳肩,灑脫飄逸的說:「得不到全部,不如放棄。」
思薇動容地看著她,眼中閃耀著光芒。「你真是個難得而善良的女孩子,你令我自慚形穢。」
「你也不必覺得好像虧欠了我,我並沒有受到傷害,因為,我自始至終都從未擁有過,又何必怨憎別人的擁有呢?至於羽軒——他真的是一個至性至情的人,除了愛情,他能給我的,他全部都給了,所以,我心裡很安適,沒有半點委屈和怨尤,否則,我就不會上門來找你了。」
「我——一思薇霎時羞愧不已。「我很抱歉剛剛對你那麼失禮,我以為——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不會介意的,只要你肯答應我,不要再折磨羽軒,讓他早點從感情的囚籠中走出來,重拾信心和歡悅,我也就沒有白跑了一趟,心頭上的掛惦也可以從此解脫了。」
「我答應你,不瞞你說,我已經懷了羽軒的孩子,只是,我不確定他對我的感情,再加上,他忽然跟你離異,我誤以為他——」
「始亂終棄,又倒吃回頭草?不是的,他跟我離婚完全是為了成全我跟我的男朋友。」
「噢!我——我真的是一直錯怪他——」她又愧又喜,尷尬無措的紅著臉,為自己以前編織的心繭感到羞愧而好笑。
「你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呀!」方敏芝笑著說。
「我——」思薇尚來不及出口,她又聽見一陣啁啾的音樂聲。她納悶地看了方敏芝一眼,狐疑地打開了門,卻驚喜交織的看到一臉躊躇的秦羽軒。
天曉得,他已經在她門外徘徊多時,掙扎、猶豫了好久,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按了門鈴,準備孤注一擲,賭一賭他的運氣。
「思薇,我知道我不該再厚著臉皮來找你,我已經答應過——」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被思薇忘形的擁抱,以及含淚呢喃的話語震懾住了。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思薇,你——」他驚喜莫名,簡直不敢相信這從天而降的幸運。
「傻瓜!她答應你的求婚了。」方敏芝站在他們身後,臉上儘是由衷的笑意,眼中卻不爭氣的泛著感動的水氣。
「敏芝,是你——」秦羽軒好感動,胸口一片溫熱滾燙。
「沒錯,是我這個愛管閒事的方敏芝。」她慧黠地轉動著烏黑動人的眼珠。「我若不多事,你老兄要磨蹭到幾時才能跟思薇誤會冰釋?難道非要等到你兒子呱呱落地嗎?」
「噢,敏芝,你真是個善解人意而又可愛的——」他思索著適合的措詞,卻被方敏芝毫不領情的打斷了。
「少來,把你所有動聽的讚美詞藻都留給思薇吧!本姑娘不想掠人之美,也沒興趣做電燈泡。」她越過他們身邊,準備下樓。
「敏芝,你去哪裡?」秦羽軒喚住她,一臉關切。
「我啊?」方敏芝轉過頭,淘氣地笑嘻嘻說:「等不及想去醫院見醫生,好讓你爸早點出院主持你們的婚禮啊!」她促狹的口吻逗著秦羽軒和思薇滿臉暈紅,卻又忍不住笑了開懷。
方敏芝樂不可支的離開了,她清脆的笑聲縈繞在空蕩的樓梯間。
秦羽軒滿心歡喜地擁著思薇進了屋內,望著她那雙凝聚著款款柔情的雙瞳,他心跳急促,不加思索地擁緊了她,深深的捕捉住她那張欲語還休的小嘴,千言萬語,柔情萬千,盡訴於這纏綿一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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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薇無限柔情的偕著秦羽軒回到基隆老家。看見父母臉上那種半含研究,半藏喜悅的神色,她不禁嬌羞滿頰,嬌嗔地撅起紅唇撒嬌地抱怨:
「爸,媽,你們幹嘛這樣盯著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