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千萬不可以,辦公室的流言已經夠多了,你不要再製造新的話題了。」
管浩風悠然地抬抬眉毛。「你怕什麼,反正你都不幹了,又有什麼好顧忌的?」
思薇有點啼笑皆非。「問題是我還想做人,圖個耳根清淨,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們有人猜測你是我孩子的爹。如果你再明目張膽的送我回去,我不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嗎?」
管浩風眨眨眼,半真半假的說:
「那麼,我們只好奉兒女之命結婚了。」他見思薇臉色不對,急忙更正:「開玩笑的,別當真,就照你說的,我們保持點距離,誰教我們報社有那麼多饒舌的人呢!」
思薇眼睛閃了閃,她嫣然取笑道:
「你知道嗎?對很多人而言,我們做記者的也是一群饒舌而又可怕的人。」
「說的也是,否則,『文化流氓』的封號又是從何而來?」管浩風拉開大門,送思薇離開他的辦公室。
請好假,思薇出了報社,沿著紅磚道準備穿越斑馬線,當她快抵達對街,踩在最後一條白在線時,一輛電單電快如閃電地急駛而來。她倉皇失措來不及閃避,車子摩擦過她的左半邊身子,夾雜著刺耳的煞車聲和行人的驚叫聲;她跌坐在地上,並略略感受到由腿部傳來的刺痛感。
「搞什麼鬼?你會不會走路,找死嗎?」那個電單車司機氣急敗壞地咆哮著。
思薇張口結舌,尚來不及反應時,有個憤怒的聲音竄入耳畔。「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良心?你撞了人還敢理直氣壯的罵人?」
她感激地望向為她主持公道的人,臉上展現的笑靨在看清楚對方是誰的剎那凍結住了。她又惱又窘,狼狽萬分地站了起來,腦海裡一片紊亂。
「老子就是這樣,你想怎麼樣?」那名司機竟還挽起了衣袖,一副吃定人的惡霸氣焰。
秦羽軒冷眼凝視他,嚴厲地告訴他。「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我可以請你上警察局談清楚。」
「笑話!她自己走路沒長眼睛,明明已經要亮黃燈,她還慢吞吞地磨蹭,怪得了我車子沒長眼睛嗎?」
「可是,畢竟燈還沒有轉換成黃燈,而你橫街直撞地衝過來就是不對。論理你理虧,論法律你也站不住腳,因為,你的車速實在是快得離譜,根本是在飆車嘛!」
那名機車騎士惱羞成怒的漲紅了臉。「是又怎樣?你是交通警察嗎?輪得到你來教訓老子!!」
「我是路見不平。」
「你是找死!」電單車司機露出兇惡的眼光。
「你又犯了一條恐嚇罪。」秦羽軒沉著地笑著。
「你——」
思薇見那名司機一副被激怒的火爆德性,她不想惹是生非,望望圍觀的人群,她輕輕拉拉秦羽軒的衣袖。「我沒事,你別跟他爭執了。」
「聽見沒有,小姐說她沒事,要你老兄來多管閒事?!真是的,吃飽撐著了嗎?」那個司機悻悻然地吐了一口唾液,然後呼嘯而去,而圍觀著看熱鬧的人群也一哄而散。
秦羽軒關切地望著她。「你還好吧?!」接著,他觸目心驚地發現思薇冒著鮮血的小腿。「你流血了?」
「我沒事,只是,擦傷了一點皮。」她強忍著痛楚,輕描淡寫的說。
「我要送你去醫院。」他白著臉說。
「不要小題大作,我——」她倏地彎下腰,臉痛苦地扭曲著。
「怎麼?你哪兒不舒服?」秦羽軒扶住她,心焦如焚。
「我,我肚子——好痛——」她掙扎而疲累的說,冷汗冒出額頭,雙手緊握住腹部。
秦羽軒不加思索地抱起了她,不管眾目睽睽,抱著她越過馬路,走向他的停車處。「你忍耐點,我送你去醫院。」
☆
秦羽軒把思薇送進了最近的一家政府醫院。
思薇進入急診室已經快一個鐘頭了,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安,不斷地在走道上來回踱步。
他剛從美國回來,結束了和方敏芝為時四年的掛名夫妻的關係。不知怎地,他湧著一股莫名的衝動,回來台灣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守候在世界時報外。他渴望見到思薇,方敏芝和她的檢察官康威情意繾綣的情景刺激了他,讓他再也按捺不住積壓在胸中澎湃欲溢的熱情和思慕。
他深深地倒抽口氣,絕望地望著急診室緊閉的門屝,五臟六腑都絞成一團。
終於,該死的醫師溫吞地走了出來,他壓抑滿腔的無名火,焦慮不安地迎了上去。「她還好吧?」
「她的血是止住了,但是——得小心點,否則很難保證下次胎兒不會流掉。」
秦羽軒臉倏然刷白了,他張口結舌地:「你——你是說——她懷孕了?」
那名微微發胖,一臉精練的醫師有趣地盯著他。「怎麼?你妻子沒告訴你嗎?」
秦羽軒震驚不已,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被抽乾似的,他的臉色是那樣地蒼白嚇人,讓醫師見了不由頻頻微笑猛搖著頭。「知道太太懷有身孕的男士們他們千奇百怪的反應我不是沒見過,但像你這種高興得面無血色的,我倒是頭一回碰見,怎麼?你真是樂歪了?還是嚇壞了?」
秦羽軒窘迫地掩飾住波濤洶湧的情緒。「哦,抱歉,我大概是驚喜過度,呃——我太太她還好嗎?」
「我已經為她打了安胎針,不過,她的身體很虛,要小心休養,否則,難保不會有流產之虞。至於,她腿部的傷,我已讓護士消毒包紮,換幾次藥之後,應該沒有問題。」
「謝謝你,我可以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記住,如果要保住孩子,她得小心翼翼,不可以太過疲勞或者做粗重、困難、緊張的工作。」
進入急診室,秦羽軒望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略顯憔悴的思薇。他的心掠過一陣尖銳的淒楚,所有的感情都刻鏤在臉上。
吊著鹽水,思薇疲憊得不想說話,腦海中一片空白,看見秦羽軒盈滿深情的眸光,她閉上眼,強忍住酸楚欲淚的悸動。「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秦羽軒喉頭梗塞,仍無法從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撼中甦醒。「你為什不告訴我?」
思薇淒楚地笑了。「告訴你有用嗎?」
「你可以嫁給我。」他痖聲說。
「嫁給你?哼哼,你在講笑話嗎?」她嘲諷地掀動唇角。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百分之百認真的,真的,嫁給我,不要一個人承擔後果,我有責任擔當一切。」
責任?思薇無法克制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濃稠的失望,劇烈的刺痛還有憤怒的情緒——她的手指緊緊抓住被單,強迫自己用最冷、最不帶任何感情的態度來面對這個教她深愛卻又心碎的男人。「不必了,我一個人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好好照顧他、教育他,你不必覺得有所愧疚,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個當上未婚媽媽的女人。」
「孩子也需要父親啊!就算你不為自己打算,你也應該為孩子著想。你如果不愛我,最起碼,也可以因為孩子嫁給我。相信我,我會盡量配合你的生活,包括自由,更甚著,你不必忍受天天面對我,我會盡量避開你,不去打擾你。」
思薇的心被撕裂了,她悲哀地抿緊嘴,眼中淚意迷濛,為了孩子嫁給他?!多麼悲哀的一椿婚姻,多麼可笑的一份愛情?她嚥下滿腹的辛酸和苦楚,淡漠而生硬的說:
「謝謝你的仁慈寬厚,等到孩子需要父親的時候,我自會考慮替他找個合適的父親人選。也許,我能幸運地找到因為愛我而願意善待孩子的男人。」
「你是指姚立凱嗎?」秦羽軒尖銳的說,難以控制在胸口翻攪的醋意和激烈的痛楚。
「至少他愛的是我,而不是像你這種為了孩子不惜委屈求全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你?」他乾澀問道,整個心卻被一種深刻的痛苦、悲哀和嫉妒所吞沒,思薇真的渾然不識他的一片深情嗎?
思薇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他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是,他,不,她搖搖頭,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孩子才不惜做這種違心之論的事吧!!否則,在上次的激情歡愛中,他應該有機會一吐心曲,何苦拖到現在她懷有身孕,陷於這種複雜而又難堪的局面中?!
「你何苦為了孩子而自圓其說呢?」
「你就那麼懷疑我的動機?」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你憑什麼認為我在你另結新歡之後,還應該純得像一張白紙,不識人心的險惡和善變嗎?」
「說得好。」秦羽軒臉扭曲了,他心如刀割,卻仍強自振作地反問。「可是,思薇,儘管我曾經辜負了你,但,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未免也太殘忍了吧!!畢竟,他是我的親骨肉,讓他去喊別人爸爸,處罰的是不是太重了?」
「處罰?」思薇冷冷地笑了笑,淚盈於眶。「你要我嫁給你,那方敏芝呢?你準備怎麼安置她?像當初對待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