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她嘟噥地撅起唇。「只是,美國式的戀曲聽多見多了,我都不相信人間會有至死不渝的感情存在。再說——我當初肯幫你,也是被你們這份真摯的愛情所感動,跟你結婚四年多來,雖然只是作戲,不過——-在潛移默化中,我也渴望擁有一份亙古不移的愛情。」
「所以——你就考驗他,看他會不會被你使卿有夫的身份嚇跑?!」秦羽軒站了起來,他走到酒櫃,倒了一杯紅酒,輕啜了一口,他認真地告訴她:「敏芝,這個方法太殘忍了,你知道你在折磨一個男人的心,讓他飽受感情和道德的煎熬,換作是我,我縱使再愛你,也不敢放手去追求你。」
「是呀!所以你到現在都沒有膽量去把楊思薇搶回來。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保持君子風度?哼,擺明了把幸福拱手讓人嘛?」方敏芝忍不住挖苦他幾句,不料卻說中秦羽軒的痛處,只見他臉色灰白,猛地飲乾了杯中的酒,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她不禁懊惱自己的出言莽撞。
「羽軒,我不是有意的。」
秦羽軒艱困地擠出一絲笑容,把所有的痛苦隱藏在內心深處。「沒關係,你說的是實話。以我為前車之鑒,所以,敏芝,你更應該小心謹慎地把握手中的幸福,不要讓任性、多慮蹉跎了一位值得你全心珍愛的伴侶。」
「我——」她抿抿唇,遲疑地說:「我也不想失去他。」
「所以,趕快去美國找他,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事,還有你對他的感情。」
「那你呢?你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掛心。反正——-我是不會把真相告訴我父親的,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薇,為了保護我所鍾愛的每一個人,有時候,必須維持善意的欺騙。」
「結果卻苦了你自己,羽軒,你何苦為自己套上人性的枷鎖?」
他蒼涼地聳聳眉。「反正——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損失了,再多幾件又何妨?最重要的是久大已經邁人正軌,而你也情有所歸,我心靈的枷鎖已經解開了,從此沒有任何負擔,有什麼事比這個更教人覺得安慰的呢?」
方敏芝酸楚莫名,她眼中泛起點點淚光。「羽軒,你是人,為什麼偏偏要做神才能做的事呢?為什麼你總是把自己當成苦行僧呢?你也有權去愛、去恨,去爭取生命中值得追求的一切啊?」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幸運、不必面對生命中的負擔的。我並不是第一個,所以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有難言之隱的人。」
「羽軒——」
「別說了,你的心意我心領就是了,棄畫從商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不再屬於我一個人的,我必須為大局設想。」
「可是——」方敏芝仍想說眼他。
秦羽軒揮揮手阻止她。「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免得爸爸擔心。」
她擔憂地注視他,所有的心意盡刻鏤在臉上。
秦羽軒穿上外套,露出釋然的笑容。「走吧!不要為我杞人憂天,各人頭頂一片天,福緣早巳命定,何不隨緣順性?」他拍拍她。「答應我,你會盡快回美國,不要讓我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我答應你,可是,你也得答應我,去挽回楊思薇,為你們長達十年的感情畫下完美的句點。」
「完美的句點?」他淒迷地重複著。「我和她還有希望嗎?也許——-早在數年前,我們就已畫下了休止符。」
「羽軒,你不可以不戰而退,再說——你欠她一個解釋,你必須去澄清,答應我,去試試看,不要做個愛情懦夫。」
「我——」他猶豫著,臉上陰晴不定,忽喜忽悲。
「不要讓我為你操心,更不要再製造無可挽救的悲劇,讓你們秦家的悲劇就在你爸爸的身上結束吧!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你做的夠多了。」
秦羽軒的臉扭曲了,他倏地閉上眼,竭力控制酸楚的熱淚奪眶而出。「好,我答應你,我會盡力而為。」他瘖痖的說。
方敏芝鬆了一口氣,她表情愉悅地挽著秦羽軒,像個心滿意足的小女孩挽著「無計可施」的父親,樂淘淘的離開了久大信託大樓。
☆
思薇沉著瞼,步履蹣跚地抱著一迭公文袋爬著樓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對了,放棄舒適方便的電梯不搭,偏偏要虐待自己那一雙早就酸疼的腿。
她嘲譫地撇撇唇,真是自找苦吃。她放下公文袋,坐了下來,只覺得心煩氣躁,諸事乏味,根本提不起勁寫新聞稿。
接著,她驚訝地發現她桌上多放了幾份舊報紙,都是娛樂版的新聞,還刻意用紅色墨水筆圈出來。
她隨意地瞄了瞄,隨即坐直了身子,眼睛睜得偌大,一顆心怦怦直跳,被紅筆圈出的斗大標題正是:
影歌視三樓紅星董至芬墮入愛河?
男主角是瀟灑多金的企業家——泰羽軒?
她的手顫抖著,焦急而憤怒的速往下讀:
據可靠消息指出,一向形象端莊,演藝事業順利的玉女紅星董至芬最近陷入情網,對像則為久大信託集團的負責人,素以形象清新,作風溫文,博得商場美名的青年才俊泰羽軒。
有消息傳出,他們二人常常相信出入於各家高級餐廳、夜總會之間,狀甚親膩,眉目含情,而泰羽軒更不避諱地時常抽空去董至芬拍片現場探班,甚至,有人傳言,他準備出資拍片,幫助董至芬進軍於國際影壇——
不知秦羽軒旅居美國的華裔妻子方敏芝對丈夫這段婚外情有何看法?
這是一件單純的桃色新聞?還是涉及了金錢的愛情遊戲?實值得玩味,我們不妨拭目以待。
思薇看得怒火中燒,更令她生氣的是這篇新聞的撰稿人居然是蕭麗琴,接下去幾份都是相關的新聞剪輯,什麼秦羽軒出現片廠探班,還有他們相偕欣賞歌劇的各種照片。
她顫悸地發現這幾幀照片拍得真是傳神寫實,看過這幾幀照片的人,就是不相信也不得不啞口無言。
她愣愣地凝視著其中一張,他們相視而笑,含情脈脈的景象,不禁熱血沸騰,心痛莫名。
她激動得想一把揉碎這些報紙。她向來不看娛樂新聞,所以對秦羽軒近來的緋聞,她一無所知。
這篇花邊新聞,竟比當初他在美國倉卒成婚的消息,更令她難堪傷心。他真是這樣用情不專、始亂終棄的人?她從小就死心塌地、愛戀不悔的男孩,竟然是這樣一個玩弄感情、左右逢源的負心漢、薄情郎?!她的眼眶濡濕了,頓覺心灰意冷。
「怎麼樣?楊思薇,我這幾篇報導夠精采吧?不比你採訪秦羽軒那篇差!」蕭麗琴驀然出現在她辦公桌前,不懷好意地瞅著她,準備看思薇出洋相。
思薇怎會不知道她的用意,她勉強打起精神,冷冷地笑著,無所謂地揚起眉毛。「我對這種花邊新聞向來不感興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特地拿給我看?」
蕭麗琴曖昧地嬌笑幾聲。「是嗎!!聽說你跟他是舊相識,我想,也許你可以為我提供些更確實的消息。同時,我對你上回採訪他所寫的什麼夫妻鰜鰈情深的說詞感到質疑,一個像你筆下所描述那虛懷若谷,重視婚姻的男人,怎會變心變得這麼快?」
思薇沈下臉,淡漠地說:
「我怎麼知道?我對這類桃色新聞向來嗤之以鼻,也沒有興趣研究,如果你有興趣追根究柢,你何不去向他本人求證?對我下工夫是沒有用的。畢竟,我跟他只是很久以前的朋友,根本談不上深交。」
蕭麗琴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她覺得思薇有意奚落她,娛樂新聞又怎樣?就比不上她的政要新聞了嗎?她撇著嘴唇,悻悻然地說:
「你氣什麼?我還不是聽說你跟秦羽軒交情匪淺,所以才不恥下問,你以為你是誰?說要辭職,卻又厚著臉皮賴著不走。哼,如果秦羽軒真的如你所言,跟你只是泛泛之交;他幹嘛要為你跟社長說情?少在那沽名釣譽,自以為清高,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誰知道你給秦羽軒什麼好處?」蕭麗琴惡意地抹黑她。
思薇氣得臉色灰白,她已經被這則新聞弄得心情惡劣,心緒大壞,再加上蕭麗琴惡意的挑釁,她憤怒的想把報紙砸在她那張獰笑的臉上。然而,龔德剛的勸誡在她心中響起,她抓住桌邊,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咬牙問:
「你說完了嗎?對不起,我眼睛很酸很痛,大概是髒東西看多了,我想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說完,她得意地看到蕭麗琴漲紅了臉,甩甩頭不睬她,一個人衝進洗手間了。
她用力關上門,隱忍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哭自己的軟弱無能,牽腸掛肚,更痛恨人性的冷酷無情,尖酸苛薄。
☆
思薇變了,她變得沉默消極,落落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