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若易輕拍前方壯碩男子的肩,清亮的明眸眨呀眨的,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城裡發生什麼事了嗎?今天的氣氛怪怪的。」
王捕頭聞聲回頭,當他看清問話的人是若易後,粗獷的臉龐表情微鬆。「原來是蘭老弟啊!」
「不就是我嗎?」蘭若易笑咪咪的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放棄的又問:「城裡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唉!就是……」王捕頭深深歎氣,欲言又止。「不!其實也沒什麼。」
「王大哥,您話說一半讓我更好奇了,究竟怎麼了?」
「這是朝廷裡的大事,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王捕頭眉峰深鎖。
「您不說,我當然不明白,您說說看嘛!」她肚子裡的好奇蟲蟲已經全然被挑起。
「其實──」王捕頭警覺地看看四周環境,終於壓低音量,「簡單說起來,就是有位朝廷密探在追捕惡賊的過程中,和對方雙雙跌落白巖谷底,現在大夥兒正在煩惱該如何去救人呢!」
「白巖谷?」心頭一跳,若易一顆心沒來由的有點慌,「您是說那個深不見底的白巖谷?從那兒掉下去還有救嗎?」分明必死無疑。
「若那惡賊摔死就算了,是他罪有應得,但是密探總是要救吧!」王捕頭不自覺又歎口氣,「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舔舔乾澀的唇,若易笑容頓時有點僵。「王大哥,您口中的朝廷密探不會剛好是軒熲吧?」
「蘭老弟,你認識軒大人?」王捕頭驚訝地瞪大一雙銅鈴眼。
蘭若易腦中轟隆一聲,只覺眼前一黑,是因為烈陽太盛的緣故嗎?她又開始頭暈眼花了。和他分開才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吧?他臨行前討人厭的自負笑容彷彿還在眼前,如今他卻跌下深不見底的白巖谷了。
明明和他認識不深,眼眶卻拚命掉出淚來,額心疼得像被烈火燒過,若易胡亂地抹去淚痕,不懂自己究竟怎麼回事?
的確,她的心很軟,小時候養的土狗死了,她就難過得好幾天吃不下飯,但也不必為了才見過兩、三次面的男人哭成這副德行吧?!
「蘭老弟,你怎麼哭了?你和軒大人很熟嗎?」沒想到他會不避諱地在自己面前掉眼淚,向來粗手粗腳的王捕頭頓時慌了手腳。
「不,不熟,」她怎麼可能和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熟呢?但是該死的,這流不完的眼淚是怎麼回事?「我只是為他感到可惜罷了!我實在太佩服軒熲對朝廷的赤膽忠心,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她隨口找理由。
那個男人就是這樣,闕陽國的一切就是他的生活重心,從來沒想過自己……
腦中念頭才閃過,若易驚愕地摀住唇,不明白自己怎會有剛才的怪想法,她和軒熲分明就不熟,又怎會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
不行、不行了。她哭得頭昏腦脹,從爺爺過世後,她就再也沒這麼哭過了,若易拋下一臉錯愕的王捕頭,很傷心的沿路哭回家。
她真的和軒熲一點都不熟啊!為什麼聽見他跌落白巖谷的消息會哭成這副德行呢?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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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相信人會有前世今生,他真的不相信。
但摔落白巖谷後他足足昏迷了一個月,好多模糊又清晰的影像不斷在他眼前閃過,感覺像作了好長的夢,卻真實得彷彿曾經在他身上發生。
生死交關的瞬間,像把鎖悄悄開啟他塵封最深處的記憶,喚醒他前世的靈魂。
夜魈!他修長如玉的手緊握成拳。
軒熲削瘦頎長的身子輕靠在窗邊,過於平靜的俊顏教人讀不出此刻他心中的想法。
「看來軒大人的身體已好上許多,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房門被推開,滿臉皺紋卻顯得和藹可親的老人走進房內,身後跟著一名提著藥箱、模樣討喜的娃兒。
「白大夫。」猛然回過神,軒熲抱拳作揖,立即上前迎接。
「坐下吧!你可是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白大夫笑呵呵地說,「我來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
「托白大夫的福,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軒熲自動伸出手讓他把脈。
「嗯,軒大人果然非平常人,傷勢好得相當快,再靜養一、兩個月就能像往常一樣了,」白大夫捻髯微笑,「說實話,當時老夫並沒有把握救回軒大人,如今看來你已沒有大礙,老夫感到十分欣慰。」
「勞煩白大夫了。」
「只不過老夫行醫大半輩子,仍不明白為什麼軒大人會一夜白髮?」白大夫偏頭沉吟,「真教人疑惑。」
「或許……是我想起不該想起的事吧!」薄唇揚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痕,軒熲低語。
「軒大人,你方才說什麼?老夫聽不清楚。」這不是他第一回見到軒熲,卻覺得此刻的他和從前所認識的軒熲不同。
說話語氣不同、態度不同,甚至他不禁懷疑連內心深處的靈魂都不同。
「白大夫,你相信人有前世嗎?」漂亮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住白大夫,軒熲忽地問道。
「這句話從軒大人嘴裡問出來真讓老夫驚訝,」白大夫溫和的眸光一閃,「軒大人怎麼會如此問呢?」
「只是好奇罷了,」軒熲微笑,「白大夫相信嗎?」
「老夫活了大半輩子,當然相信輪迴之說。」
「你相信?」
「軒大人,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事了?」白大夫試探地問。
「在昏迷的日子裡,感覺像作了一場好長的夢,卻又十分真實。」軒熲含蓄地回答。
「傳說人投胎前都要喝下孟婆湯,將前世的愛恨糾葛忘得乾淨,也有人說在生死交關的瞬間,太強的執念會讓人恢復前世的記憶,想起上輩子的事情。」白大夫挑眉。
「哦?」如此說來,他執念極深了?
「軒大人,相不相信,完全是看你自己。」微微一笑,白大夫似是而非的回答。「這世上很多事情是說不出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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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易哥哥,你老是在發呆呢!你有心事?」看著若易老是望著遠方發怔,大福終於忍不住問。
「誰?我嗎?」猛然回過神,若易的頭搖得像博浪鼓,「我哪有發呆?」
「明明就有,最近的若易哥哥老是心不在焉,對吧?二福?」大福用手肘推推坐在一旁猛啃包子的二福。
「嗯嗯。」被推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到底是為哪樁,但他還是很配合的應和。
「乖乖吃你的包子。」若易佯怒地瞪他一眼,轉身幫五福拍去嘴邊的碎屑。「……唉!」但是不自覺地,她長長歎氣。
自從得知軒熲的死訊後,她整個人就一直提不起勁,心裡更像破了個大洞。半年過去了,軒熲也該變成枯骨一具了吧?可她卻還是放不下。
「大福、二福,好好照顧弟弟妹妹們,我先回去了。」無精打采地站起身,若易又歎口氣。
「我們會的。」大福、二福乖巧的應聲。
「嗯。」若易放下油紙袋,慢吞吞地走出土地公廟。
廟外艷陽高照,她不禁瑟縮。
好熱。朝平城的季節和其他地方不同,沒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區別,只有夏冬兩季,夏季時候熱得快脫層皮,冬天來臨時保證帶棉被出門都不夠暖。
若易右腳才慢吞吞地踏出去,忽地一匹高壯黑馬飛快地從她面前疾奔而過,捲起的煙塵讓她吃了一口沙土,慢半拍回過神的她不禁叉腰怒斥。
「喂!在城裡騎馬,難道不怕撞出人命啊?」怎麼會有這種草菅人命的惡劣傢伙!
前方策馬狂奔的男人聽見她的聲音突然停止,遲疑地掉轉馬頭,緩步踱過來。
已經心悶氣躁好幾個月的若易雙手環胸,夷然不懼地瞪著來人,一副準備和他把命拚的神情。
「我道是誰在大街上拉開嗓門大吼,原來是你這個莽撞的小子。」低沉嘲諷的嗓音響起,若易不禁睜圓明眸瞪著馬上背光的男人。
這個聲音她不會錯聽,是──軒熲?!
「不出聲,變啞巴了?」軒熲語帶挑釁。
「你、你、你……」結結巴巴,若易指著他的手抖啊抖的。
「你那是什麼表情?」薄唇勾起冷弧,他挑眉。「活像見鬼似的。」
「你沒死?」好不容易找回聲音,若易指著他的鼻子大喊。
皺皺眉,軒熲對她的語氣不甚滿意。「我沒死似乎讓你失望了?」
「你、你、你這個混帳傢伙!既然活得好好的,是不會出聲啊?」又氣又急、又驚又喜,若易激動的跳腳。
原來這傢伙活得好好的,為什麼王大哥沒跟她說,害她白白掉了那麼多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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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拂來的微風裡帶著甜甜花香,軒熲望向樓外清澄美麗的月曦湖,艷陽下波光粼粼,他的思緒忽地飄得好遠,胸臆間漲滿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