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鳴城易守難攻,讓向來無所不利的你在景鳴城遇到最大困難,苦攻三月,身負箭傷,軍糧斷絕……」
「你如何知道?」向來不動聲色的俊顏終於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嗯?」
「你如何知道我在景鳴戰役中曾身負重傷?」他瞇細黑眸。
知道景鳴城久攻不下不足為奇,但是知道他曾受重傷則啟人疑竇,那時他受傷一事是軍中機密,消息並沒有外洩,就怕傳出去會影響軍心。
「我就是知道,」若易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那樣清澄透亮的眸光總覺得似曾相識,他卻想不起在誰身上見過,軒熲眉頭鎖得更緊。難不成他恢復的前世記憶裡遺忘了什麼?
「軒熲,」咬咬唇,若易欲言又止,說來說去還是同樣的老問題。「你就這麼想去見月系?」
「當初不是你要我放手去做才像大男人嗎?」笑了笑,他四兩撥千金的回答。
是,她是曾經說過。若易從來不曾如此後悔自己的大嘴巴。但是那時她還沒有……
愛上他!
「軒熲。」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又喚。
「嗯?」
「我額心的胎記,真的不是你留下的?」她的聲音很低,他卻聽得很清楚。
有些吃驚地揚眸,冷不防迎上她複雜難解的眸光,他定定看著她額心的朱色胎記半晌,一時間自己竟也迷惑了。
「軒熲,你還沒回答我。」
「不是我。」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麼感覺,他直覺迴避她的視線。
「是嗎?不是你。」他的回答讓她的心好傷,有種好深好深的悵然,若易黯然斂下美眸。
是的,她問了蠢問題。獨鍾月系的軒轅熲,怎麼可能是在她額心留下印記的男人?但是如果那個人不是軒轅熲,她面對他時滿溢心問的哀傷又是怎麼回事?
她真的不懂。
「若易,此去景鳴城路途遙遠,你病體初癒,能受得了嗎?」清清喉嚨,他換個安全的話題。
「你想拋下我嗎?」若易反問。
「我不是──」
「曾說過不知道能陪我多久的你,現在打算把我一個人留下來嗎?」原來他倆還是得分開了。
「我沒說過要把你一個人留下來。」軒熲咬牙回答,整個心緒都亂了。
「雖然我不希望你去找月系,但若是你非去不可的話,我也會陪你去的。」感覺左胸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應該是傷口又裂開的關係吧!若易忍住痛,硬是不肯喊痛,馬腹用力一夾,氣惱地走在他前頭。
因為希望能陪在他身邊,就算心痛也要去,這種微小的奢求他能明白嗎?
獨愛月系的軒轅熲明白嗎?想去見月系的軒熲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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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您的藥已經煎好了,」店小二鞠躬哈腰笑得諂媚,小心翼翼捧著手中金光四射的金元寶,「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這裡離景鳴城還有多遠?」軒熲將送來的藥碗放至若易面前,溫聲問。
「走路約莫還要十天的路程吧!若是騎馬的話快一些,三天就到了,」店小二瞄了眼坐在一旁默不吭聲的若易。「您跟夫人是騎馬還走路呢?」
「我們不是夫妻,我們是──」話還沒說完,軒熲立刻感受到若易望過來的清冷眸光,他無聲歎口氣,明白他此時說什麼都不對。「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客倌您慢用。」捧著黃澄澄的金元寶,店小二心滿意足的退下。
「怎麼不喝藥?」待店小二關上房門,他回頭問。
「不想喝,」心情欠佳的若易推開藥碗,「天天喝藥,不管吃什麼都是苦的。」連帶她的心也是苦的。
「你不喝藥如何養好身體?」他皺眉。
「無論喝多少藥,我的身體也好不了,這一點你心知肚明。」離景鳴城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浮躁,明白他離開自己的日子近了。「別再浪費藥錢在我身上。」
「就算無法根治,起碼能讓你好好活著,」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她在無理取鬧。「快把藥喝了。」
「不喝,」倔強地抿唇,若易將小臉撇向一邊,「不喝就是不喝。」
「你是存心找麻煩?」心頭有些惱火,他問。
「反正你見著最心愛的月系後就會離開了,又何必假意在乎我的生死?」明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牙尖嘴利,若易酸溜溜地反問。「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和月系雙宿雙飛,你就不要再對我好,那樣我會更難受。」
是,她說的話很酸,但她心裡頭的苦誰能明白?
她愛他,愛得很深很深,深得彷彿融入骨血裡,偏偏他心裡只有月系一個人。
月系啊!為什麼偏偏是月系?
為什麼是她永遠也比不過的女人?!
「你覺得我對你的關心是虛情假意?」軒熲俊顏微變,聲線陡沉。
他對她若是虛情假意,當她為自己寧願受那一劍時,他就不會駭得神魂俱散。難道她以為這一路他會比她好受嗎?他的心不斷搖擺,其中的掙扎又是她能明白的嗎?
他放不下月系,更放不下她。眼看離景鳴城越近,他卻陷入兩難。
見他魔魅的黑眸惱怒地瞪著自己,若易眼眶不爭氣的紅了半圈,她負氣地別開視線。
房間裡的氣氛好沉悶,沉悶得讓人窒息。
「……軒熲,求求你不要去見月繫好嗎?」不知過了多久,若易細不可聞的聲音終於響起,帶著哽咽。「我並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請你別去見她好嗎?」
她明白一旦軒熲見到月系,就會永遠離開她身邊。
徹徹底底的離開。
聞言,他忍不住揚眸看她。
「求求你……」將眼淚咬在眼底,她輕聲重複。
她一直想假裝不在乎,但終究無法做到。她在乎,她比誰都在乎。
「你快把藥喝了吧!」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答案,軒熲煩躁的起身。
匡啷一聲,若易用力將藥碗掃向地面,含淚的明眸直勾勾瞪住他。她的胸口因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額心灼燙。
為什麼是月系?為什麼偏偏是她永遠也比不上的女人,悲傷的情緒逼得她快發狂了。
「軒熲,你非愛月系不可嗎?」若易狠狠咬住下唇,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對你而言,我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
「在你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絲喜歡我?」聲音好輕,彷彿風一吹就散了,若易淚眼迷濛地問。「可是我愛你啊!軒熲,為了我能不能別去見她?」
聽見她對自己的告白,軒熲心頭微震,胸臆間複雜的情緒翻湧。
「我不知道,若易,」他低啞地開口。「我分不清我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聽見他的回答,若易的心碎了,碎成千片萬片,甚至還能清楚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呵!你真愛月系,」重傷未癒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激盪難平的情緒,淚流滿腮的若易眼前一片暈眩,連忙扶住桌邊撐住不穩的身子。「無論我說什麼也不能阻止你。」
熲,為什麼?為什麼你忘記對我的允諾?為什麼……
腦中不斷響起同樣的疑問,心痛難忍的若易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暈厥。
「你沒事吧?」軒熲發覺她的不對勁,頎長的身子欲動。
「別過來,如果你還愛著月系,就求你別過來吧!」拒絕他的碰觸,急急後退的若易背抵上床柱,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心中湧起好深的哀傷,已經分不清在這身軀殼下的靈魂是若易、是芙蓉,還是更久以前被他遺忘的人?
「……我去吩咐店小二重新煎藥。」手停在半空,卻沒有勇氣碰觸她。若易傷心欲絕的神情徹底撩動他的心,卻也讓他更迷惑。
悄然無聲地,軒熲轉身離開,獨留下背他而坐的若易。隔著薄薄門板,卻是各自複雜難解的情緒。
第九章
景鳴城
「沒想到城外蕭條荒涼,城裡倒是繁榮景象。」踏入景鳴城裡,若易輕聲道。
隔著一道大紅城門,裡外的景象截然不同。
熱鬧的大街上攤商林立,吆喝聲此起彼落,賣瓜果的、賣首飾的,讓人完全無法想像城外是片一望無垠的荒漠。
軒轅熲不免訝異的回眸,自從那天爭執後,這是她三天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景鳴城是這片沙漠中唯一的綠洲,城裡的物資不虞匱乏,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我久攻不下的原因,」軒熲解釋,「景鳴城主堅持守住城門,我方大軍卻面臨兵糧飲水短缺的問題,讓我傷透腦筋。」
「但你是名滿闕陽的護國大將軍,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你,」若易淡無血色的粉唇微微一笑,難得好心情的沿街閒逛,「咦?這是什麼瓜?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沙漠綠洲所產的瓜果本來就特殊,你沒見過總是難免。」見她心情似乎有好轉的跡象,軒熲溫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