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老夫人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
「是誰告訴你的?」她的手緊緊握著床單,握得指節都已經泛白。
其實她不用問也應該知道答案,除了王媽,還有誰知道她年輕時和嚴東義那段無緣的愛戀?
「你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因為那不重要!」
韋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抓著床單的手。
「是不重要。」
羅小雀站在病床前,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強調,「我只是來告訴你,我不會任你擺佈,我絕對不會為了這種荒謬的理由結婚!」
「你以為我要你媽或是你嫁入嚴家,就只是單純的為了我年輕時的夢想?」韋老夫人端坐床上,銳利的眼朝她直射而來。「你以為我只是把你當成我的替代品,代替我去彌補遺憾?」
她抬高下巴,「難道不是嗎?」
韋老夫人冷冷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眼神很冷,就像寒冰,冷入骨髓。雖然以前她一直就是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著她的孫女,但是這次羅小雀卻覺得無法忍受,因為她在其中看見了輕蔑。
「我早該想到你是個只想到自己的人,就像你媽一樣……」韋老夫人的話還沒說完,羅小雀已經咬牙切齒的截掉。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看,不要以為我那天說的話是跟你鬧著玩的。」
韋老夫人僵著一張臉看她,久久才接下去說:「就算是你們自己去找,都找不到像嚴家這麼好的夫家,我為你們打算難道錯了嗎?」
「錯了。」羅小雀面無表情,冷冷的表明,「我媽不想嫁,我也不想嫁,你硬逼我們嫁,就是錯。」說罷,她一語不發的轉身離去,開門前,又轉身道:「我絕不會嫁給嚴東義的孫子,死也不會!」
「死也不會」是很強烈的詞。
在不久的將來,羅小雀才學到話不要說得太絕,否則可能自食其果的教訓。但是那是將來的事,現在的她仍然完全無知,並且認為那絕對不可能發生。
如果你告訴她,也許有那麼一點點機率,她一定還是會用這句話來回答你。
星期日早上,羅小雀依著計程車司機給她的地址到了修車行。修車的費用幾乎去掉她半個月的薪水,雖然心疼,她還是二話不說的付了。畢竟是她的疏忽,才害得對方的車門差點被撞爛。
今天本來是她該到醫院去看外婆的日子,但她卻不想去。自從上次從醫院回來之後,韋老夫人再也沒有打電話來找過她,就連叫小弟勸她的電話都省了下來。
她知道老太婆必定在生氣,現在這個時候,她到那邊去免不了又要開戰,而她在痛失半個月的薪水之後,實在沒什麼心情去應付外婆的疲勞轟炸。
所以她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點了一杯飲料和一堆甜點,開始大吃特吃起來。
心情不好的時候,這是她惟一發洩的方法。
她是一個很平凡很普通的人,生平無大志,也沒什麼特別嗜好,就是喜歡吃。能吃就是福這句話,一直被她奉為人生座右銘。因此不管是安慰自己也好,獎賞自己也好,她都是以吃開始,以吃結束。
原本她是吃得很開心的,桌上四五盤的小蛋糕,轉
眼間就被她幹掉了兩盤。可是當她無意中看見一對金童玉女的身影出現在外頭的時候,她真巴不得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
媽呀!這兩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心裡這樣的念頭剛產生而已,她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往後靠,企圖用窗邊的窗簾遮住自己圓圓的身體,並且在心裡祈禱他們不會看到她。
就算看到她,最好也當作沒看到!
可是天不從人願,你最不希望它發生的事,往往都會發生,這是人生的無奈和痛苦之一。果然,他看到她了。
「羅小雀……」當嚴彥卿看見那極力使自己隱藏在窗簾之後的圓圓身影時,忍不住笑了出來。「居然又遇見她了。」
他想也不想就馬上轉向朝著咖啡店走來。
到底他和這朵小圓花有著什麼樣的緣分?三番兩次的巧遇一再的發生,讓他幾乎要相信這是命運之神故意的安排了。
這個念頭並沒有讓他打冷顫,他對羅小雀其實挺有好感的,因為她不同於他所認識的大部分女子。在他的面前,她好像也沒拿自己當女人看。
這樣的感覺其實是很輕鬆的,男女兩人不一定要發展出愛情,也不一定要有性別之分。與她的巧遇總是讓他覺得挺愉快的。
但是他身邊的人並不作如是想。當紀真真看見羅小雀時,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尤其是當她發現嚴彥卿居然想也不想的就朝那個肥女人走去的時候,更是氣得忍不住要渾身發抖。
為什麼他要對這個胖女人這麼在乎?為什麼不能對她視而不見?要不是明確的知道嚴彥卿會生氣,紀真真實在很想尖叫著叫他不要理她。
至於羅小雀,其實她根本不希望他們理她。她只想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在這裡享用甜美的蛋糕。
一看見他們兩人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她就知道苗頭不對。原本已經打算開溜,可是她還來不及閃人。眼神已經和嚴彥卿相對。
臨陣脫逃不是她的作風,何況人家已經走過來了。就這樣逃跑未免太不給面子。因此她只好端坐原地,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吃著她的蛋糕。
看著滿桌的空盤子,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起來。實在不是她臉皮太薄,而是她可以想像他們進來之後,臉上的表情和心裡的想法。
他們一定會想:這麼肥了還吃這麼多?因果循環。難怪會有今日這等模樣。
想起上次他曾說過的話,她的臉更紅。現在也許他會認為,就算別人嘲笑她,那也是她自找的,誰叫她這麼會吃而又不知節制。
她快手快腳的將空盤子堆疊在一起,希望至少看起來不會太多,但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堆疊的盤子讓她看起來更像大胃王。
一分鐘之後,他們進來了,她抑下逃跑的衝動,對他們微笑。
「真巧啊……」她抬起拿著叉子的手意思意思的揮了揮,算是和他們招呼。
她發現在紀真真身上穿著的,正是那天嚴彥卿買下的紫紅色洋裝,略低的領口露出胸前一片美麗風光。
「羅小姐。」紀真真冷淡的朝她點一點頭,在她的對倚坐下。「你一個人在這裡用餐?」
她微笑,把叉子上的蛋糕送進嘴裡。「不,我在吃點心。這只是飯前甜點而已。」
紀真真合言不經意的往她面前的桌上看去,一看簡直嚇一大跳。
「你一個人就吃這麼多甜點?」她甚至把手放在胸口上,就好像盤子裡的不是蛋糕,而是什麼令人害怕的怪物一樣。
羅小雀盡量克制自己不露出任何羞愧的表情。
「是啊,這裡的蛋糕挺好吃的。」
紀真真瞄了一眼她眼前的空盤子,「看得出來。」
「你專程來這裡吃蛋糕的?」嚴彥卿隨手拿了一盤放在羅小雀面前的蛋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她微微瞪大眼,心痛的發現那一盤是她最喜歡的草莓蛋糕,原本是要留在最後吃的,他竟然問也不問就兩三口吃下肚去了。
「不是!」她氣得簡直沒心情閒聊。「我坐在這裡考慮要不要去看我外婆,吃蛋糕只是順便而已。」
「喔?真巧。」他一邊吃,一邊用餐巾優雅的擦拭嘴角。「我們也正要去探望她。」
我們?她眼睛一亮,終於發現他的目的。
「你是不是帶紀小姐來讓那個老太婆死心的?」
他點頭微笑,看見她的臉上綻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比我想的還聰明一點。」她輕快說道,這話也不知是讚美還是貶抑。「這法子的確不錯……」她看向紀真真,接收到她惡毒的目光,連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有這麼完美的對象,老太婆應該也看得出來自己是在強人所難,太好了。」
共患難總是可以讓人與人之間拉近一些距離的,當兩個人的目標一致,而又並肩作戰時,往往會產生奇妙的友誼。
此時此刻,羅小雀就有這種感覺。突然間,眼前這個男人不再是陌生人,而變成了真正的盟友,她已忘記他之前陣前倒戈的罪過。
她不是個記恨的人,寬恕別人是一項美德,何況要原諒眼前這個男人,本來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原本紀真真一直擔心羅小雀會阻止嚴彥腳帶她去看韋老夫人,但是現在她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她的任何擔心都是多餘的。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任何人都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眼前這個胖女人根本不想和嚴彥卿結婚。
真怪,紀真真忍不住想著:什麼樣的女人會拒絕這種機會,而且還避如蛇蠍?羅小雀和她想像中似乎有些不同。
嚴彥卿在吃完那盤草莓蛋糕之後,才懶洋洋的說:「既然我們的目的地相同,不如一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