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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斐燕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連七聲清脆的聲響過後,漫天的劍氣竟驀然消失了。那奪盡天下萬種風情的一劍,卻是真真正正地失了手。

  那柄劍終究沒有透胸而過,當慕容華衣睜開眼的時候,只看見七截斷劍一一墜落地上,順著段易影的劍勢,竟重疊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小的銀垛。段易影手中只餘一柄光禿禿的劍柄,停在慕容華衣胸前三寸之處。

  七朵桃花,就這樣弱弱地,柔柔地,輕輕地飄落,散在那七截斷劍周圍。淡粉的花,銀亮的劍,別有一番絕美的韻味。

  段易影臉色一驚一變,目中閃過一絲異彩,冷冷一笑,竟灌注內力,以劍柄直擊慕容華衣。

  任誰也沒有想到他竟會突然出手,慕容華衣想要躲閃已然不及,這一擊倘若當真擊中,只怕她即使不死也要重傷。

  便在這時,一抹光影掠過,快如急電,後發而先至。光影在段易影身前落下,那竟是一名男子,白衣男子。

  他的右手扣在劍柄之上,生生阻住那一擊的去勢。他的雙手修長而白皙,簡直就如玉琢一般,那該是文人的手,而段易影的劍柄卻在這雙手下化為粉末,散在風裡。

  更驚人的是,段易影怔了怔後,竟驀然在那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垂首拜道:「段易影參見師兄。」

  「夢無痕?」

  慕容華衣真正驚住了,眼前這個顯然救了她兩次的白衣男子,可不正是幾日前才與她在溪邊分手的夢無痕?他竟然會武功,且武功絕世,段易影甚至稱他為師兄。他究竟是什麼人?

  清澈而溫和的眸光在段易影臉上掠過,夢無痕無奈地一笑,「罷了,你起來。」

  他又對慕容華衣笑笑,似是微微想了一下,才道:「姑娘別來無恙?」

  「你看我這樣算是有恙無恙?」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慕容華衣卻又忍不住覺得好笑。這個男子,再次見到她時,第一句話竟是這種寒暄。他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嗎?還是竟會看不出她這一身狼狽?她哪裡會無恙?

  夢無痕依然一身清雅,一身溫和,但就是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人,他一出現,卻立刻掩過了段易影那凌厲的氣勢,如一陣和風拂過,令人沒有原由地便鬆下了那根緊繃的心弦。

  但這時,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慕容華衣的那句反問,只有清清淺淺地笑了笑。

  段易影起身侍立在他身側,唇角竟閃現一抹狡黠的笑意。這種笑意本不該出現在他這樣的人的臉上,偏偏他卻就是那般似笑非笑彷彿剛做完一件滿意的大事一般。

  「阿彌陀佛,少君,這位公子是……?」少林寺住持寧遠大師問出了在場諸人的疑問。

  這名俊雅的年輕人看年紀決不超過段易影幾歲,甚至看起來更為年輕,但方纔段易影那一劍,寧遠大師自忖即使盡了全力他也絕對接不下來,但那年輕人卻輕易地以七片桃花化解了。這該是然後驚世駭俗的功力啊?

  況且段易影竟對他屈膝,尊他為兄,難道此人便是那江湖之中從未有人見過其廬山真面目的天涯谷谷主!

  「大師管得太多了。」段易影即便面對的是向來被尊為武林泰斗的少林寺住持,依然是冷冷淡淡,氣勢凌人。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白道諸人,凌厲地令人不敢逼視。

  他輕描淡寫地道:「諸位可以走了,但今後不得再與絕命門為敵,否則,休怪天涯谷無情。」

  在與慕容華衣決戰之前,他答應她保絕命門無恙,而今無論比鬥結局如何,他的承諾依舊。

  在場諸人或是一幫之主,或是一派掌門,何曾被人這般頤指氣使過,各個心中都窩著一肚子火,但被段易影目光一掃之下,卻硬是忍著沒有發作。

  段易影的武功他們早已見識過,何況還有那個深不可測的白衣男子。因此,誰也不願與天涯谷衝突。畢竟,自家基業才是最實在的。

  見眾人無語,段易影便不再理會他們,逕自向夢無痕恭謹地道:「師兄,請您與羅剎門主一同隨弟子入樓相敘,弟子有事向您稟告。」

  夢無痕原本安靜地看著他統領大局,突然間感到自己這個師弟是真正長大成熟了,他已是個足以獨當一面的豪傑。

  他微笑著點頭,與慕容華衣兩人隨著段易影行向那棟月白色小樓。

  眼看著他們三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一干武林中人這才沸騰起來,咒罵段易影者有之,唾棄天涯谷與絕命門狼狽為奸者有之,嘲諷羅剎躲於他人庇護者有之,真真醜態盡現。

  寧遠大師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白道武林沉淪若此,無怪乎天涯谷可以稱尊江湖,絕命門可以掀起驚濤駭浪了。

  江湖恩怨,孰是孰非,豈是說得清,道得明的。段易影雖狂,卻重首信諾,慕容華衣雖背負殺孽,卻珍惜下屬。反觀白道眾人,畏強凌弱,明哲保身,對於私怨私仇,卻睚眥必報。心灰意冷之下,寧遠大師喧了聲佛號,率先帶領少林門下弟子離去。

  自此二十年中,少林寺閉門謝客,不曾涉足江湖。

  第四章

  絕命門朱門青磚的寬廣院落之中,坐落著三棟小樓,其中以月白色主樓最高,佇立於其它兩棟淺蘭色樓宇中間,顯得清雅而高潔。

  主樓向來都是議事之處,同時也是樓主的居所。段易影這次雖率眾攻入絕命門中,但對其中建築卻不曾加以破壞,依舊任它維持著原來的佈置。

  主樓大廳之中,裊裊地點著幾許檀香。

  廳中的擺設卻極其簡單,幾張茶几,幾把楠木椅,再加上幾座盆栽便已構成了大廳的全部。偏偏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佈置,卻使人無端地感到舒適而宜人。

  慕容華衣洗去一身狼狽,換上一襲淺黃色繡花襦裙,端是人美如玉,風華絕代。她安然地坐在大廳主位,取過桌上香茗,以杯蓋舔了一舔,小小啜了一口,而後舒適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夢無痕滿臉似笑非笑,溫和而沉靜地望著段易影,靜靜地等他開口。

  向來氣勢凌天,卓然處世的段易影,在這樣溫和的注視下,卻情不自禁地有些瑟縮。就是這種清澈得好似看透一切的眸光,令他有一種無可遁形的感覺。

  他乾咳一聲,終於開口道:「師兄,小師妹正在焦切地尋您,您不回宮看看嗎?」

  夢無痕知他口中的小師妹正是自己的胞妹,也就是當今皇后夢無憂。也只有她,可以令他這個師弟盡心盡力,費盡心機地要找他出來。

  他笑笑,「她來找過你了?」

  「是的,小師妹等您原諒她已等了三年了,卻依然不見您回去,這才飛鴿傳書給弟子,希望能夠尋到您,並見您一面。」

  夢無痕在武林中的身份也只有夢無憂知道,她以飛鴿送予天涯谷一紙書信,哀哀切切地請求段易影為她尋找兄長,而段易影本身,也對師兄思念得緊,自然就答應下來。

  「所以你就開始不擇手段,是嗎?你本知道羅剎雖乃燕王朱棣的人,卻從不曾違背過自己的原則,殺過一個無辜之人,但你依然率人圍攻絕命門,是因為你已知曉她受朱棣之命前來劫我,所以你便先下手為強。

  這樣一來,如果我不插手此事,你殺了羅剎也算為我解決一件麻煩。而如果我出了手,恰恰是我自行出現在你面前,你也正好向無憂交差。

  你特地等羅剎找到我後才圍攻絕命門,又盡量不對絕命門門人下殺手,只怕便是為了逼我出手又不希望事後我會責難於你。你不敢干涉我的決定,勸我回宮,卻用出這等手段逼我現身。易影,你是真的長大了。」夢無痕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低柔柔地歎道。

  他不願責備他,但在這件事上,他卻做的太過火了。雖說絕命門傷亡不是很大,卻無辜地被鬧得個雞飛狗跳,甚至龍霄與何問天兩人也因此而死。雖說這是白道之人所為,但段易影卻難辭其咎。

  慕容華衣原本靜靜地在一邊聽著,在聽他說完之後,握著杯盞的手不禁微微一顫。

  這一天之內,他為她帶來了太多太多的驚訝。他竟然知道她是朱棣的人,而他又是何時知道的?更令她震驚的是絕命門之所以遭到圍攻竟是遭他的池魚之殃。

  她望著他俊雅的容顏,卻悲哀地發現,即使是這樣,她依然無法恨他,甚至是怪他。

  段易影卻早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愧然而惶恐地道:「師兄即已洞悉一切,弟子無話可說,只求師兄恕罪。實是因為您離宮已久,又不願回到天涯谷中,所以弟子才……」

  「我不是在怪你。」夢無痕扶起他,面上有淡淡的無奈,「本就是我自己在逃避,這才逼得你們出此下策。只是,我並不希望回到朝廷,你可明白?無憂有皇上寵著戀著,不會因我而難過太久,而我一旦回去了,只怕牽涉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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