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染著植物芬芳的空氣隨之進入書房,軟化了屋內的剛硬之氣。
他喜歡他的生活裡充滿了不同風格變化,那提醒著他商場上的瞬息萬變。
父親留下的龐大家產是他的後盾,原可以輕鬆地當個二世祖,但血液中鄂圖曼民族征戰的天性,讓他很難不親自上陣在商場裡廝殺一番。
在金錢的世界裡戰爭,不需沾染戰爭的血腥,他的手裡便挾帶著千軍萬馬,輕而易舉地便能將他人生死置於雙掌之間。他喜歡在買賣公司間那種勝券在握的權威感,更愛那種掠奪的奔騰感。
哈麥德推開沙發邊的黑色吧檯,倒了杯威士忌。
這一杯酒的時間,便是他放鬆精神的時刻。
他從來不喊沒時間,他認為時間是人找出來,他日理萬機,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從沒認為時間不夠用過。
他生命裡的一切都是要由他掌控支配的。
哈麥德彈了下手指,他的秘書白志清聞聲進入。
「這是您的番茄汁。」白志清先恭敬地送上一杯番茄汁,用中文說道。
哈麥德接過鮮紅的番茄汁,慢慢地品嚐著那帶著甘美及微澀的生果味道。
白志清咬緊牙根忍住一個寒顫,在室內超冷的空調裡,看著先生喝著番茄汁,他總是很難放鬆。若不是先生穿著傳統白袍,手腕戴著一圈鑲著巴夏家族族徽的白金銀煉,他可能會產生錯覺,以為眼前的男子是個千年吸血伯爵。
哈麥德將空杯往旁邊一擺,修長指尖拂去唇上的一抹微紅。
「今天家裡有什麼事?」哈麥德用中文問道。
哈麥德極有語言天分,土耳其語之外、中英法語都難不倒他。而他力求完美的個性,也讓他各國語言都流利得一如當地人,甚至程度更佳。
「米娜小姐的老師夏若雲,已經抵達宅內了。」白志清恭敬地回答道。
「嗯。那女人的背景資料,你已經確定過安全無虞了?」他隨口問道。
白志清是帕米娜母親的遠房親戚,這些年來的辦事能力以及忠貞程度向來無庸置疑。
「是的,沒問題。在帕米娜小姐提出聘請夏若雲小姐的想法時,我就已經請人徹底調查過夏若雲小姐的背景了。她的家中只有母親以及一個妹妹,她平時以教授書法維生,生活非常單純。」
「嗯。」哈麥德應了一聲,也就對這女教師失去了興致。
帕米娜從她母親那裡承繼了二分之一的台灣血統,想在婚前去台灣走走看看、讀讀書,他都沒反對了。況且,帕米娜這回是把老師給帶回家裡,他當然更不會不允許。
哈麥德將空水晶杯往旁邊一擱,想著待會兒該要白志清去讓哪個女人待命侍寢。星期三、五的晚上,是他排定讓自己在女人柔皙身體裡放鬆的日子。
「您今晚要臨幸哪位夫人?」白志清問道。
「就到息妲那……」哈麥德的話沒說完,空氣裡的一道細微聲音讓他驀地坐直身軀。
他皺起濃眉,閉上雙眼,專注地聆聽著。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哈麥德睜開眼,銳利的視線直射向白志清。
白志清一凜,努力地聽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說出了他的疑惑。
「似乎是樂器演奏的聲音。」
「有人在吹笛子,而且笛聲離我們相當近,似乎是從『暢苑』方向傳來的。」哈麥德扳著手腕上那一圈白金銀煉,墨黑的眼神對於這場意外顯得相當不耐。
他從來就不喜歡意外!
「『暢苑』裡不會有其他人。」白志清說道。美國總統的住所,都不見得有先生這裡的戒備森嚴。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有問題。」哈麥德沈聲說道。
他幾乎可以肯定吹笛之人必然是由帕米娜帶進來的。宅內所有人都知情,唯一能進得了他寢宮的女人只有妹妹帕米娜。
「我馬上派警衛去查看。」白志清說道。
「如果有人,警衛怎麼可能會不知情。」哈麥德按下一個按鈕,鋼琴烤漆的牆壁頓時一分為二,一面電視牆乍然出現其間。
畫面跳至他住宅周邊的景象--
四下無人,除了「暢苑」之外。
哈麥德放大了「暢苑」的畫面--竹林搖曳間,小橋流水邊,一個身著淡紫衣衫的女子坐在荷花池畔的白色大石上,手持木笛吹奏,笛聲悠揚,及腰長髮在夜風裡輕搖出無限風情。
「我去叫警衛來處理,查明這個女子為何會出現在那裡。」白志清看了先生緊抿的唇角,開始同情起那個女人了。
這個想引起先生注目的女子實在太不聰明,先生最不愛任何人忤逆他所訂下的任何規定。
「不用叫警衛,我親自去。」他不許任何有心機的女人污染了他的「暢苑」,他要親自拈除垃圾。
「那太不安全了。」白志清馬上反對。
先生只手掌控了巴夏家族的龐大事業,只要他一垮台,原本虎視眈眈的家族旁系子弟兵及商業敵手全會拍手叫好,然後再一擁而上地瓜分利益哪!
「在我的地盤,沒有任何不安全的地方,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闖入,不過,不怕死的女人,我倒是第一次見識到。」
哈麥德從座椅裡緩緩起身,那總讓人瞧不出心思的眼眸,閃過一道詭譎的光芒。
夜裡吹笛是勾引人,還是存心自找死路,走著瞧吧!
白志清目送著先生離開書房之後,他擔憂地抬頭往電視裡的「暢苑」一瞧--
女子仍然姿態優雅地吹著笛,完全不知死期將近哪!
「把電視關了。」
一聲由書房外傳來的沈聲命令,讓白志清驚跳起身。
白志清深吸了口氣,連忙扶正眼鏡,關上電視。先生太料事如神,願阿拉保佑那些膽敢惹火先生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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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麥德走出了書房,繞過他的寢居,無聲地走上「暢苑」外的紫檀步道,笛聲於是更加清晰地傳入他的耳間。
在潺潺流水聲間,那笛聲無疑是悅耳的。那綿長的音韻、雅致的古調和晚風、星空,竟像是合為一體般地空靈自在。
女子半側著身,一頭墨亮髮絲隨著她的吹奏而輕輕拂動著,纖弱身軀包覆在一襲淡紫色棉袍之下,飄逸地沒沾染到一分人氣。
哈麥德微瞇起眼,感覺鼻尖似乎聞到了她髮絲上的淡淡檀香。
他的齒顎一緊,並不喜歡這種被蠱惑的感覺。
「妳是誰?」哈麥德用土耳其語問道,眉宇之間顯得霸猛。
「啊--」
笛聲戛然而止,女子手裡笛子一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旋過了身,長髮在空中微揚後又慢慢地落下,露出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臉孔。
哈麥德瞪著她清麗不凡的模樣,竟有片刻的時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他從不相信鬼神之說,他會以為這女子是荷花池裡的白荷所幻化出的人兒。
哈麥德上前一步,為的是想更進一步地確認她淡雅如柳的雙眉、粉白如新荷的臉龐及那微喘著氣的嫩紅唇瓣,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夏若雲捏緊手裡的木笛,在這男人強霸的氣勢之下,忍不住往荷花池的方向後退了數步。
好有壓迫感的一個男人!
他的身材相當魁梧,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但最讓人不安的,不是他白袍底下精壯的體魄,而是那雙讓人瞧不清喜怒哀樂的深黝黑眸。
他的五官相當深邃,每一道輪廓都像是用雕刻刀鑿過般地不馴。粗獷眉宇間的直紋代表了他慣於皺眉;那不怒而威的表情,有一股天生的威儀,那是慣於作主、下令的人才能顯現出的氣質哪!
夏若雲深吸了一口氣,不安地咬住雙唇。
「妳是誰?」哈麥德用中文再問了一次,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
「我是帕米娜的教師夏若雲。」夏若雲輕聲回答著,澄然目光沒能閃開他灼人的注視,以至於心跳快得讓她幾乎喘起氣來。「那你又是誰?」
好一雙亮如星子的眼眸。哈麥德在心裡暗喝了一聲采,伸手攫住她的下巴。
夏若雲驚呼了一聲,完全沒法子阻止他的力量將她迫近他。
「我是這裡的主人哈麥德。」
哈麥德灼熱的氣息吐在她桃瓣般的臉頰上,滿意地看著她陷入惹人憐愛的輕顫中。
「放手。」夏若雲扯住他的大掌,因為他的無禮,口氣也就分外不佳了起來。
她沒必要對任何不尊重她的人,表示尊重。
即便他是哈麥德,她也不打算妥協。
「妳該知道這是我的私人空間。」哈麥德的拇指滑過她的軟頰,滿意地發現在他的指尖滑過之處,她的肌膚都因此勾起了陣陣的細細疙瘩。
好敏感的雪肌……
「相信我,如果我知道這是您的私人空間,我肯定不會來打擾的。」雖然對這裡的大男人主義早有所聞,但真正對上這種狂妄口氣時,她還是覺得不舒服。
夏若雲挺直背脊,努力不讓自己的氣勢有任何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