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過去了,到了第三天她才驚覺不對,情緒由原先的興奮轉為不安,不想再繼續被囚禁的日子。
可是她走不出去,四周都是防守她的人,窗口望出的景致是一片山色,峰峰相連似無盡頭,毫無山旅經驗的她根本分不出東南西北,真要逃也逃不遠。
就這樣,她惶惶然地在豪華因室待了五天,第六天夜裡她被一陣咆哮聲驚醒,雖然聽不清楚吵雜的內容,但是熟悉的聲音一傳來,她的心便安了。
然而誰也沒料到這竟是悲劇的開端。
一路落敗的全叔竟挾持她來威脅救她的眾人,當著她的面打穿父親的肩胛骨,還意圖一槍射穿他的腦門,讓他從此由世上消失。
她一驚,便掙扎著想奪下全叔的槍,就算死的是自己也無妨,為人子女者無法奉養父母到老已是大不孝,怎能反過來害其送命呢!
誰知這時候會有人撲過來,以肉身相護她脫離險境,任憑子彈打在身上仍不為所動,一心只掛念她的安危。
於是全叔逃了,她失去了大哥,而鳳姊兒則失去了所愛之人,這是她虧欠鳳姊兒的,不管如何彌補也無法喚回逝去的生命。
不久之後,她的父母在一場爆炸案喪生,而後傳來全叔在黑白兩道的夾殺之下,在來回台灣與大陸的海上意外沉船,整個事件到此告一段落。
雖然大家都隱而不宣,怕傷害到她,但她很清楚是誰把全叔的船弄沉,痛失至親的外公不可能放過對叛徒的制裁行動,以鮮血為祭品才能平息一切傷痛。
「親愛的小真真,如果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我就有一年半載沒見到你,實在想念得緊……咦!你怎麼哭了?」見朝思暮想的人兒迎面走來,商左逸巴不得衝上前去將她抱滿懷,然而走近一瞧才發現她眼中似有淚光。
「我才沒有哭,是風沙吹進了眼睛,這點常識也不懂。」喬品真以手背一抹眼睛,若無其事地迎向前方。
「欸!我是醫生耶!請別害讓我高分通過考試的老師難過。」心一揪緊,他苦笑地拭去留在她眼角的淚滴。
「你是牙醫。」不算醫生。
「喂!你別瞧不起牙醫,要不是我的妙手回春,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早就腫成豬頭了。」他不滿地發出抗議,以輕吻懲罰她的不敬。
一提到牙,喬品真瑟縮了一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想爭辯,只覺得累,筋疲力盡想找個地方休息。
「是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走路從不看週遭的環境嗎?」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商左逸失笑,伸手指指診所大門,再和門內的某位醫生擺擺手,要他代完成患者的治療,他暫時沒空發揚神聖的濟世使命。
正在為一位患者處理牙垢的問題時,他忽然感到胸悶,心神不寧的想出去透透氣,看能不能舒緩大石壓在胸口的感覺。
誰知他一踏出診所,門外徘徊的熟悉影子讓他想歡呼,以為自己的真心終於打動佳人芳心,讓她相思難耐欲奔入他懷中。
但是看到她眼中的淚,他著實慌了手腳,除了配合她的話當作是眼睛入了沙子,還得故意裝瘋賣傻逗她開心,免得她眼淚又往下流。
心疼她的淚,卻又不能直截了當地問明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口口聲聲自稱是她的男朋友,但他很清楚她的心門尚未敞開。是他單方面地綁住這段感情,逼她不得不承認兩人的進行式。
不過她會出現在這裡,表示他的努力並非毫無所獲,當一個人傷心難過時,第一個會找的避風港便是讓她覺得安心、足以依靠的人。
「這是……你的診所?」她像是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微訝自己身處的位置。
「可不是嘛!害我白高興一場,以為你打算履行女朋友的義務,拉我去了無人煙的地方做壞事。」商左逸故作哀怨地一擰她鼻頭,埋怨她的不盡責。
喬品真怔了一下,然後嘴角微揚,主動投入他懷裡。「還是你最好,不會丟下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裡,但是擁著的懷抱十分溫暖,叫她不想再走下去。
「只對你好,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都在。」
商左逸微笑地輕擁著她,眼露憐惜的柔情。
他想著,幸福就是這樣吧!擁著心愛的女人,為她撐起一片天,擋住外面的風風雨雨。
「我好累。」她語氣中充滿疲憊。
「累?」
「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兩腿發麻,全身乏力。」她近乎撒嬌地低喃著,聲音中飽含著濃濃倦意。
「你到底走了多久?」輕抬她的臉一瞧,他不捨的抱起輕盈的嬌軀,轉身走進診所。
嬌小玲瓏的喬品真驚呼一聲,但隨後便放鬆身心的將自己交給他,不願再承受任何她無法承擔的重擔。
她像只慵懶的小白貓,在他懷中輕輕發出舒服的嚶嚀,兩眼微閉不再思考,放空心中的煩躁浸淫純淨的白光,安詳地享受久違的平靜。
略顯疲色的淨白小瞼讓人看了不忍,似乎真的走了很遠的路程,不停的雙腳彷彿轉動的輪盤,沒有停止的一刻。
「不知道。」一句話,道盡她心底的哀傷。
全家父子再度被提起,劃開她久藏不愈的傷口,流出醜陋過去的斑斑血跡。
回憶,才是最可怕的惡龍。
它就住在人的軀殼裡面,有時沉睡,有時翻翻身,有時狂嘯著撕扯人心,讓人痛苦得幾欲瘋狂,惡龍猶自頑固潛伏。
「別擔心,把心放開,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你安心地瞇一下眼。」她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雖然不曉得有何重擔壓在她小小的肩頭上,極盡溫柔的商左逸仍耐心安撫著,一手撫著她的發讓她放鬆上手輕拍纖弱的背,希望能給她實質上的幫助。
診所樓上的房間裝修成可炊的小套房,以便他在此用餐和小憩,鋪好的床鋪揚散著薰衣草香,此時上頭正躺著相擁的兩人。
「如果我睡著了,請不要叫醒我,我想好好地睡一覺。」感覺上,她似乎許久未曾睡個好覺。
「好。」他柔聲說道,輕輕吻著她闔上的眼皮,「安心地睡吧!我的愛。」
她柔柔地笑了,雙眼並未睜開。「很高興我的男朋友是你不是別人。」
「我也一樣。」他也笑了,眼露深情地落下一吻。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即使你是個可怕的牙醫怪獸。」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男人。
喬品真帶著笑容入睡,隱約感覺到低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但她太累了,沒力氣再開口說一句話,逕自進入黑甜鄉里。
在夢中,她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和一群小朋友在草地上放風箏,她在笑,爸爸媽媽也在笑,戴著小丑帽的大哥笑得更開心,他們在說:生日快樂。
那是十歲的她,無憂無慮的年紀。
「可怕的牙醫怪獸……」原來在她眼中他是如此可怖。
商左逸的笑聲很輕,他怕驚醒睡夢中的佳人,壓抑著不笑出聲,讓震動的胸膛維持正常起伏。
只是他的笑隨即轉為深沉的思索,若有所思地盯著宛如天使的純潔睡容,心裡泛起冷厲的嚴肅,為她所受過的傷害感到憤怒。
一直以來,他看到的只是她掩飾過的表面,以為她過去未曾遭遇大風大浪,一帆風順的直到他的到來。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身後總跟著一群刺青的大男人,她的背後怎會沒有故事呢,是他不曾深入她的心,看清她佈滿陰影的內在。
「好好地睡吧!吾愛,把心中的煩惱全拋開,我會用我的愛來撫平你內心的傷痕。」
看著心愛女子沉沉睡去,商左逸面露愛憐將她摟緊,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他闔上眼,陪著愛人一同優遊夢的國度。
第七章
雖然心情的轉折不大,不過她似乎慢慢地愛上這個男人,感情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地累積,連自己都沒發現他已在心中。
不是濃烈的激情,只讓人感到窩心的溫馨,如涓涓細流溢滿孤寂的心湖,使蕭瑟的大地碧草如茵。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她說不上來。
就是一種感覺,平平淡淡的,可是又多出一絲亂流,輕攪著平靜的心,漣漪朵朵向外擴散,讓湖面變得不平靜。
這也是愛吧!她想。
不像父母毫無節制的包容,也非外公一逕的溺愛,更不是身邊的人無止境的放縱,他們愛她是因為……愛她吧?無私的親情。
那他愛她是為了什麼呢?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嗎?
一陣濃郁的蛋香喚醒沉睡中的睡美人,美麗的羽睫先輕輕一掀,讓迷濛的雙眸緩緩適應眼前的光線,屋外射進的晨曦柔和而淡雅,喬品真睜開眼便看到一道忙碌的男人背影。
不自覺地,她露出幸福的微笑,不急著起床翻身托腮靜靜觀察他,也許她對愛的領悟力比一般人慢,但此刻她明白自己是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