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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陶樂思

  以安一個人披著毛毯在沙發上假寐,生怕遺漏來電,急切焦心的等待著衛天朗的消息。

  刺耳鈴聲驀然響起,聽起來格外令人心驚。

  「喂?」她在第一聲響時就立即接起,但對方辟哩啪啦就是一串英語,敦她宛如鴨子聽雷,只能連忙用最簡單的會話叫對方稍等,然後便三步並作兩步街上二樓,猛敲衛方亞蘭的房門。

  「伯母、伯母!快開門哪!」她氣喘吁吁,著急地嚷。「美國來電話了,妳快來聽聽!」這時候她真後悔沒好好唸書,聽不懂對方所講的話。

  衛方亞蘭急忙開了門,再奔回床頭位置接聽分機。可是才說了幾句,她就臉色驟變,連沈穩的語調都霍地揚高。

  以安從她的反應看出事態嚴重,一顆心不禁提到了喉頭,渾身沒來由的冒出了冷汗。

  未幾,衛方亞蘭結束通話,握著話筒的那隻手卻頹放下來,沒立刻轉告通話內容,僅是用空洞的雙眼失焦的望著某一點。

  以安杵在她身旁,目光瞬也不瞬的鎖定著她,竟怯懦得不敢追問。

  時間彷彿靜止在凝滯的氣氛裡:心跳聲劇烈得佔據了所有的聽覺。

  不知過了多久,失魂落魄的衛方亞蘭,緩緩的拾起頭看她,以安這才發現她雙眼泛紅,凝聚了水霧,她的心更是直往下沉。

  未幾,眼淚落下,衛方亞蘭發出了沙啞得恍若被石子磨過般的聲音——

  「車子失速落海,天朗和王特助失蹤。」

  以安的胸口像是被重重一擊,整個人宛如心魂被抽空般呆住,臉色蒼白,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怎麼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好困難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卻不由自主的顫抖。

  衛方亞蘭搖搖頭,她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嚇得失了方寸。

  「有人發現落海的車子,報警後調查才知道是我們公司名下的車,而這部車就是天朗在美國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車裡有天朗、王持助和美國籍的司機三人,可是現在只打撈到車子,他們三人都下落不明,目前還在持續搜救中。」瘖啞的嗓音一邊哽咽一邊轉述著。

  以安的身子不自覺的晃了晃,幾乎站不住腳。

  落海、失蹤、搜救……種種訊息都說明了情況並不樂觀!

  那哭不出來的酸澀淚意,積蓄在她胸中,灼燒著她的心。

  她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緩和衝擊,灌注勇氣,接著才在衛方亞蘭身旁坐了下來。

  「伯母,失蹤不代表一定是壞消息,我們還有希望的!天朗一定會平安無事,一定會!」她不願往壞處想,還振作精神安慰她。

  衛方亞蘭抬起淚眼向以安望去,見以安僵硬的抽動嘴角,勉強的想給她一個微笑。

  拭去眼淚,衛方亞蘭堅強一笑,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其實已經憂懼到顫抖,卻還努力安慰她,那強自鎮定的模樣令她心頭溫暖。

  「妳說的對,不一定有事,天朗一定會吉人天相的。我們一起為他祈禱,不要哭泣、不要慌亂,說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嗯,一定不會有事的。」重重點頭,抑住惶然憂鬱和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羅以安努力說服自己。

  衛天朗是她們共同所愛的人,因為一起擔心著他的安危,所以原本存在她們之間的距離也消失下見了。

  而互相支持,使得她們下再那麼無助,也在彼此的安慰下生出了面對困境的勇氣。

  ☆☆☆☆☆☆☆☆☆☆  ☆☆☆☆☆☆☆☆☆☆

  等待的煎熬使人度日如年,三天過去,以安和衛方亞蘭的希望也一點一滴的被消磨掉。

  搜救行動必須把握事發後的七十二小時,一旦過了這個黃金時間,那想聽到倖存的消息幾乎是微乎其微了。

  但是她們仍堅持抱著希望,哪怕只是一點點,都是足以支撐她們的力量。

  三天來,以安沒掉過一滴淚,不是她堅強,而是她不敢哭,因為哭了就代表她已經失望。

  這些天,美國方面不管有任何進展都會立刻通知他們,可是得到的卻都不是好消息。

  而現在,衛方亞蘭正在接聽電話,以安屏氣凝神的在一旁根據那些隻字詞組揣測:心裡期待著能夠聽到新的好消息。

  「怎麼樣?」一見衛方亞蘭掛上電話,以安立刻問。

  「已經打撈到王特助和司機的屍體了。」衛方亞蘭臉色凝重。

  畢竟見過風浪,經過時間的緩衝,她已做了各種情況的心理準備:心情上也平穩冷靜許多。

  她的話宛若一道冷箭射穿過以安,讓她動彈不得的僵住身體,凜冽寒意從四肢迅速凝往心臟,彷彿將她整個人打入了千年的冰窖。

  「他們都……死了?!」乾涸的喉嚨裡好像有千百根針在紮著:心口一陣陣強烈的疼痛,教她難受得紅了眼。

  「距離他們落海已經是第五天,生還的機會渺茫。」衛方亞蘭疲憊的以手支額,遮掩她心痛落淚的神情。

  如果一個人都沒找到,那她們或許還有理由可以說服自己往好處想。可是此一時、彼一時,落難的共有三人,確定其中兩人已遇難身亡,只剩衛天朗還沒有找到,但任誰來看都知道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這消息已如海嘯般將以安擊垮,強撐勇敢的面具終於瓦解。

  心裡的悲傷超載,小臉血色盡褪,蒼白而憔悴,以安黑瞳中蓄滿的澄澈淚珠一滴滴的滑出眼眶,濡濕了衣襟。

  「只要一天沒找到,就代表還有機會的,對嗎?伯母,對嗎?」以安迭聲問向衛方亞蘭,還想自欺欺人,可是理智卻清楚得很,否則眼淚不會像壞掉的水龍頭般流個下停。

  衛方亞蘭以搖頭代替回答,神情因隱忍悲慟而有些扭曲,僅是壓抑的嗚咽低泣,並沒有嚎啕大哭。

  「以安,我們不能不接受現實了。」她哀傷地說道。

  「天朗真的死了嗎?」哽咽的問出這話,以安的心臟就像是被人掐住一樣,痛得喘不過氣來。

  「恐怕是的」衛方亞蘭的口吻沉重。不是她悲觀,而是種種跡象就是如此顯示。

  以安心神俱焚,感到一陣暈眩,嚴酷寒意、黑暗深淵頓時將她包圍。

  衛天朗為她築起的幸福世界,也隨著他的離去,崩坍成碎石破瓦了!

  衛方亞蘭強忍傷痛,立即動身前往美國,想藉民間傳統的方式去尋找衛天朗,即使人已不在,好歹也要找回屍體,否則他客死異鄉,魂魄無所歸依。

  以安本來也想跟著前往,看看能夠幫上什麼忙,但是因沒有護照,一時趕辦也來不及,所以留了下來。

  時間彷彿靜止在她源源不絕的眼淚中,從她心中所散發出的巨大哀傷,使得整間衛宅籠罩在悲切低迷的氣氛裡。

  以安每天都將自己關進衛天朗的臥房裡,沈浸在滂沱的淚海中,鎮日睹物思人,廢寢忘食。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房裡,輕飄著悲切的嗚咽低喃。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濃情密意都還歷歷在目,為何才幾天光景,所有的圓滿幸福就被顛覆?

  如果她當初跟著他去美國就好了,說不定行程會不一樣,意外也不會發生!就算注定會發生這樣的不幸,至少她跟去,也能陪著他一起,那他就不會孤孤單單的獨自承受了。

  拿起兩人的合照,顫抖的手輕撫著他溫柔微笑的影像,想到初見時的怦然心動,想到相戀時的愉快幸福,再想到這永遠別離的椎心悲痛,那微微溢淌的淚水再度洶湧奔流。

  「你說過等你回來就要跟我訂婚的……你騙人、你撒謊!你不回來,我們要怎麼永遠在一起?」將相框按壓在胸口,字字帶淚泣訴,心痛得難以承受,她哭倒在床沿。

  她以為幸福可以延續很久很久的……結果他們倆的緣分竟是這麼短暫引蝕心透骨的疼痛在胸臆間肆虐,澎湃洶湧的哀傷就快要將她淹滅。

  「天朗,你回來好不好……我求求你回來啊……我承受不了這樣的痛!」淒厲哭求迴盪在寂靜的房裡,每一滴淚都像是心臟擠壓出的血。

  幾日不吃不喝,身心俱疲,她虛弱不已,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體內蔓延,她已經承受不住,揪住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怎麼可以痛到這麼痛的程度?而她,為什麼這麼痛了還無法死去?

  死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見到他?

  死去了,他們是不是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衛天朗在對她微笑,閉上眼,不再費力喘息,如果能再和他牽手,她頤意隨著池去。

  日光隱沒,天際只剩殘破的紅霞,陰暗夜色即將取代,房裡的明亮逐漸消逝,彷彿她絕望的心魂,已陷入死寂的黑暗裡。

  搜救行動停止了,連招魂儀式都不見成效,整件事陷入膠著狀態,衛方亞蘭即使再停留在美國也無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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