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茶或是白開水嗎?」
冷冷的音調再現,她只好又爬起來,到廚房幫他倒杯水去。
接過她手裡的玻璃杯後,有點潔癖的他自然是先審視杯子的乾淨程度,才決定喝不喝,結果勉強滿意,他呷飲一小口,潤了潤乾渴的喉嚨。
一看到他放下杯子,祖樂樂馬上發問:「你怎麼突然來了?」聽說先發制人比較會贏。
赫連閻不答,反而轉移話題,「祖樂樂,妳為什麼不找份穩定的工作?」
欲制人者,反被人撩撥,心湖翻起大波浪。
「什麼叫穩定?台灣目前連公務人員的鐵飯碗,都有可能在一夕間變成玻璃制的,你叫我上哪去找穩定的工作?」就知道是高姊找他來當說客的!
赫連閻對她而言,真的沒有任何影響力啦……是嗎?真的沒有影響力嗎?三秒後,不請自來的心虛將她的信心啃走一大塊。
「OK,算我形容錯,我的意思是找份薪水多一點的工作。」
冷冷的音調像是兜頭淋下的一桶水,適時澆醒她,當內憂外患同時存在時,要先打跑外敵,再來做內部整合。有了這個認知後,她馬上調整心緒應戰,不過……她好像忘了他問什麼問題了欸。
赫連閻瞄了她發怔的臉一眼,暗歎一口氣後,不厭其煩地再說一遍。
如果他所遇到的每個對手都像她那樣遜腳,那他今天不會仍在紅塵裡翻滾,早就是六根清淨的得道高僧了,悲哀呀。
多事!她不以為然地哼道:「賣肉?還是做血牛?」
「妳是存心找碴嗎?」他氣得快沒力。憑她那副難辨雌雄的乾瘦身材,那兩種工作她有資格勝任嗎!
一看到他的眼神落下的所在地,就知道他老兄又在狗眼看人低了!不過礙於畏懼他不怒而威的氣勢,她只能很小聲地抗議,「都是你存心引起別人亂想的。」
膽敢當面挑戰他忍耐限度的人,除了亞特蘭大那個人外,她是第二個了。
赫連閻的心情一下子翻轉,上薄下厚的唇瓣扯出淡淡笑意,考慮該不該誇獎一下她的勇氣?
隔很久都沒聽到他的聲音,她抬眼偷偷瞄去。喝!他、他……這是在笑嗎?
祖樂樂目瞪口呆的呆樣,再度掃走他的興致,垂下唇角,並白了她一眼。
「在HOMELY當FT的待遇,比妳之前做兩份工作的薪水加起來還要多,高玉凌有心幫妳改善經濟狀況,妳為什麼不配合她?」
她僵直的兩顆眼球終於回復正常。嗯,赫連閻果然還是比較適合這種沒有溫度的調調。
「正職人員要輪班,我不行。」同樣的問題,不管誰來問,她都如是回答。
「不是不行,而是妳不願。」他駁斥她的說法。
他在過來這裡之前,已將她的狀況向高玉凌打聽得差不多了。
喔──有備而來哦。
祖樂樂嘟著嘴。「幹麼為了錢委屈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小女生似的嬌態看進赫連閻眼裡,反而變成助燃劑,燃起一肚子火。
「祖樂樂,妳以為自己還很年輕嗎?不趁著人生的黃金時期累積工作經驗,等妳虛度五年十載後想振作時,屆時縱使有心,也已沒人要妳這個不學無術的老小姐。」
她不服氣,嘴巴噘得更高。
「這跟年紀無關,我只是不想勉強自己,就算讓我一個月賺十萬八萬,但只要那工作做起來不開心,我還是不會去做的。」
就算賺到了全世界,可未必能享用啊。
他很諷刺地拍擊兩掌。
「有骨氣,非常好,不過這種天真的堅持遲早會害死妳。」將來要是看到她餓死街頭不足為奇。
「光會說我,你自己哩?已經不是HOMELY的人,有資格押別人進去嗎?」語氣沖得很,可十根手指頭卻不敢造次,乖乖地擱在她的身側。
「要互揭瘡疤嗎?」他企圖染指的目標,竟被她看得一文不值?!押?甭吧,全世界有多少人才想盡辦法要擠進HOMELY,何必押人進公司。
「我、我揭不贏你啦。」祖樂樂高舉兩隻手,作投降狀,「喂,你今天到底是來幹麼的?」不會是純粹為了來碎碎念她的吧?!他惜字如金,才沒那個雅興呢!
不悅的感覺依然存在,於是嘴上仍不饒她。
「來看蠢蛋長怎樣。」
「看了以後呢?」
她乾脆閉上眼,免得在翻白眼時被他瞧見,又要沒完沒了。
一個人的獨腳戲,唱來無趣。平心靜氣之後,理智兜回頭,他漸能明白祖樂樂為何不肯進HOMELY的原因。
做一份不喜愛的工作,與吃到一桌不喜歡的菜色,感受其實無異。
他轉移話題,問起她漫畫家助手工作方面的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一會後,他直接切入今天來此的主要目的。「亞特蘭大總公司預定在兩個月後公開徵求代表企業的吉祥物,有三個月的收稿期限,妳要不要試一試?」
「耶?」困得幾乎快要瞇起的人登時精神一振,一骨碌地爬起身。
「別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他不止知道這件尚未公開的消息,也是審查員之一,更是最具決定權的人。
「什麼別問,萬一你誆我讓我白忙一場,那多冤啊。」
青春歲月都可拿來白忙一場,還有什麼損失她會在乎的。
「祖樂樂,妳最慘也不過如此。」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祖樂樂開始翻動她所有過往記憶,忙了老半天,翻不到可以將那句話駁倒的有力證據。他的話很一針見血,她的過去的確都在忙茫盲中度過,太諷刺了啦。她洩氣不已地倒回懶骨頭。
「試或不試?」口氣平淡,但闃黑的眼瞳卻透著「妳真的沒救了」的譏諷。
趴著不動的她被迫運轉自己小不啦嘰的腦袋瓜子。
機會稍縱即逝,錯過這次,下回不知要等到何時。
在赫連閻噴發鼻音催促時,她下定決心。
「好,我試。」
幸好她還沒到朽木糞土之境。
正事敲定,赫連閻也就有心抬槓了。「祖樂樂,為什麼妳跟高玉凌的摩托車都髒成那樣了,卻不擦一下?」
她故意露出「拜託,難道你不知道嗎」的表情。「那個叫做保護色。」真是不知人間險惡的大少爺哪,難怪問的問題這麼白癡。
「不懂。」骯髒是保護色,那麼街上那些乞丐原來都是有錢人?!
「如果你是小偷,你會偷亮晶晶的Motorbike,還是髒兮兮的歐都麥?」
只見赫連閻光亮的額頭滑下三條粗黑線,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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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電腦螢幕前看了一整個下午,祖樂樂真的覺得眼眶內那兩顆眼珠子快要不受控制了,如果它們突然咚的一聲掉到桌面滾來滾去的話,應該不用太驚訝吧。
雖然她的英文程度不錯,但在碰到太多的專業術語後,她還是覺得被刁難了。
「不行了,讓我休息一下。」
她兩手摀住眼睛,虛軟地爬下高背辦公椅。
再看下去,她就要口吐白沫了。
不是畫個卡通人物就好了嗎?為什麼赫連閻要逼她瞭解HOMELY的歷史背景。
「妳還好吧?」強押著她坐在電腦螢幕面前的人對她的疲態漠不關心,反倒是一旁的齊煬看不過去,走去將她扶至客廳的沙發上,轉頭扯著嗓子問:「阿閻,讓她休息一下可以嗎?」
人都被他架走了,才來問他,這跟脫褲子放屁有什麼兩樣?!
赫連閻懶得回應,繼續翻著手上的旅遊雜誌。
沒抗議就是同意。
齊煬轉回頭,望著閉眼休息的祖樂樂,想起昨晚赫連閻告訴他的一些事,心中頓生好奇,於是往她躺的沙發邊窩去。
「喂,妳還可以吧?」
壓在眼部上方的手肘沒移開的打算,她戒備地問:「幹麼?」
他啟唇欲問,但又怕萬一阿閻正好走來聽到,那自己一定會被他罵的……躊躇了半天後,齊煬決定放棄,「沒事。」起身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他其實很想問,阿閻從亞特蘭大回來那天,他們到底談了什麼,為什麼阿閻要哈里馬上找個名目將旗艦店的女經理外放到南部、代理店經理降職,由他暫代職缺,而且還將還在保密階段的徵稿活動告訴她。他想破了頭,歸納出唯一的一種可能──阿閻撞邪了。
因為這一切實在太莫名其妙了!
阿閻還說過一陣子要找她去……一想到只有他們孤男寡女兩個人,他就不安得如坐針氈。
齊煬坐不安穩,使沙發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吵到了闔眼休息的人,她放下手肘,半撐起身。
瞟及她看向自己的困惑目光,齊煬尷尬地揮個手勢。「抱歉。」
「齊煬,你是不是想說什麼?」就算她的眼睛已經累到眼花撩亂了,第六感總還在。
噢,她實在太甜心了!
俊目霎時綻放光彩。「妳……」才剛起頭,就看到一株魁梧的人影像豹般無聲無息地朝他們移動過來,他馬上閉上嘴,扼腕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