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們拎著各自的行李走進屋子,一個中年婦人和藹地迎上前來,比著泰國傳統的手勢打招呼。
回禮後,陸鏗用泰文問:「阿姨,周詡還沒回來?」
「剛剛聯繫過少爺,人還在曼谷,他說明天才會回來。」
「嗯,阿姨,妳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來就好。」
見婦人又禮貌的比了一個手勢,一旁的莫瑩趕緊跟著回禮,婦人這才退開。
來泰國唯一慶幸的事,就是不會認床,她梳洗過後便安然進入夢鄉,玫瑰石一度遺失的事情只在她腦海裡短暫停留,終究不敵睏意。
伴著月色,陸鏗獨自一人在後院獨飲,威士忌隨意地擱放在欄杆上。
凌晨四點鐘,他依舊了無睡意,思緒時而回憶起和琬琬相處的點滴,時而跳躍回到就住在這房子一隅的莫瑩身上。
他有些掙扎,很短暫的時間裡,他竟然已經習慣莫瑩的陪伴,甚至貪婪的奢望著這樣的陪伴能夠持續下去。
她該安然睡去了吧?他心想著。
忽地,急促的腳步聲一路綿延而來,在這靜謐的清晨格外清楚。
「媽的,你果然在這裡,而且還挺有閒情逸致地給我把酒對月?」周詡氣急敗壞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不是說明天才到,幹麼連夜趕回來?」他頭也不回的問。
「因為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把那個丫頭帶來這裡!我不是幫你擺平了船家,你怎麼用這個來報答我咧?」
「下榻的飯店遭竊,基於安全考量。」
「見鬼了,全芭達雅最不缺的就是飯店,這家遭竊換另一家啊!你把她帶來我家,分明是要我死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她,光是那個黑輪就足足讓我被笑了好幾天,你饒了我吧大哥,拜託你明天一早就把她弄走。」
「不要,我會認床,而且飯店住久了覺得膩。」
「去你的!」他覺得自己真是誤交損友,抓過陸鏗的酒杯,豪飲一大口,平息他大半的情緒。
「怎麼樣,她脖子上那顆是你的玫瑰石吧?」
「嗯,如假包換。」
「打算什麼時候拿回來?」
他沒有回答,反倒問:「周詡,你什麼時候要回台灣?」
「幹麼?」
「幫我到東區找一間叫做元氣招情鋪的店家。」
「什麼奇怪的店名啊?是在賣玩具還是賣壽司?你想幹麼?該不會是想頂了一家又一家,頂店頂出興趣來了吧!我說陸大爺,要頂店,好歹也等你第一家店開張再說呀。」
「不是,我想要你去問清楚玫瑰石的來歷。」
「玫瑰石的來歷?」
「莫瑩說玫瑰石是在那家店買的,你去幫我搞清楚那裡的貨源來路。」
「哇哩咧,你信她?她可是潛入你家偷玫瑰石的小偷嫌疑犯欸!」
「她不是,你可以說她笨,也可以說她單純,但她絕不是會說謊的人。」
「怎麼,才幾天時間,你就替她掛保證啊!」
「你別那麼囉唆,叫你去查就去查,是誰誇口說,只要我說得出口都肯幫?」目光凜凜的睞了他一眼。
「你……」周詡啞口無言,「好樣的,跟我來這招!好,我幫你,但是先聲明,明天一早趕快把她弄走,我不想跟那丫頭碰面。」
「嗯。」陸鏗持續地踅來走去。
周詡望著他沒停過的雙腳,「你幹麼,現在都什麼時間了竟然還在這裡走路?怎麼,有煩惱?」
「沒有。」
「鬼扯,沒有煩惱你會這樣?」他質疑。
「你最好趕快去睡覺,繼續在這裡嚷嚷,難保待會不會吵醒她。」陸鏗沒好氣的說。
「喲,威脅我,我是關心你欸!」
「周詡,給我一點安靜。」他下起逐客令。
還趕人咧,也不知道誰才是這屋子的主人,周詡忍住滿肚子的抱怨,悶頭嘀咕,「好,要安靜就給你安靜,兄弟就是這點好,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走前不忘幫忙喝光他的威士忌。
走到門邊,大嘴巴周詡又忍不住脫口說:「陸鏗,不要害怕你的感情會結束,而是該害怕它從未開始,因為你實在太膽小了!」
那一句話深深打入他的心坎,說中了他對感情猶豫的煩惱,這讓自負的陸鏗有些難堪。
「周詡!」他惱火地回眸賞他一記警告。
見他愀然變色,周詡總算帶著得意竊笑離開後院,乖乖地把這難得的安靜雙手奉上。
唉!看來,陸鏗的心打從那天在松山機場,就被莫瑩給打亂了,只是他還在逞強──為了悼念琬琬而逞強。
第七章
「我們不跟周先生打個招呼再出門嗎?」莫瑩一邊紮著馬尾,一邊跟上陸鏗的腳步。
「不用了,他很忙,別打擾他了。」他不認為周詡會想見到她。
「喔!」她不疑有他。
他們在路上找了地方吃早餐,她發現他的眼睛充滿血絲。
「你不舒服嗎?」
「為什麼這麼問?」陸鏗反問。
「你的眼睛好紅。」
「喔,昨天比較晚睡,不礙事。」應該說是幾乎沒睡。
他困擾著自己該怎麼面對她。
想到這,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偷偷的。
莫瑩是一個很體貼又純真的女孩,當然還有依賴性強。
因為依賴,她總是習慣性先以別人的看法為看法,也因為習慣依賴,很多時候甚至有點膽小怯懦,或許可以說她不夠勇敢獨立,但是,她的純真就跟她看人時的眼神一樣,澄透無瑕。
不知怎的,她的依賴,給他一種滿足,被信任的滿足。
琬琬不一樣,她既率直灑脫又開朗,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歡笑,很多時候琬琬比男人還要勇敢獨立。
她們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個體,卻同樣在他心的天秤裡有著重量,原本琬琬是勝出的,可是很快的,差距漸漸縮減,莫瑩追了上來,讓他感到不安。
「那怎麼不多睡會?我們可以晚點出來的,或者不出門也無所謂,你真的沒關係嗎?」
「真的,快吃。」
逛了七珍佛山、蘭花園,步調始終維持在一種緩慢的速度,因為陸鏗的思緒實在過於紊亂。
忽地,因為沒看見她脖子上的玫瑰石,他本能地皺眉拉住她的手,連忙追問道:「妳的玫瑰石呢?」
「收起來了。」
「為什麼?」
「因為──鏈子昨天被扯壞了。」
聞言,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喔。」
他對玫瑰石的在意超乎尋常,莫瑩覺得奇怪,捺不住好奇,「陸鏗,那顆玫瑰石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他懂奇石,她不懂,所以她這麼懷疑。
「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我覺得你比我還在意那顆玫瑰石?」
「有嗎?」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嗯,像是昨天一聽到玫瑰石遺失了,你比誰都還要生氣,今天我沒戴玫瑰石,你也非常著急。」
「我只是以為妳又弄丟了。」他說得避重就輕。
「可我老覺得,你比我更像玫瑰石的主人,又或者在我之前,那顆玫瑰石曾經屬於過你,」她望著他的眼睛,「是嗎?陸鏗。」她難得固執的追問,實在是他的態度太叫人起疑竇了。
他迴避她的探詢,「好吧,等妳不想要的時候,可以轉賣給我嗎?我願意收購。」佯裝輕鬆地走在前方。
當下,陸鏗在心裡決定收回對莫瑩的看法,她不膽小,她只是挑選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勇敢。
望著他的背影,莫瑩覺得她沒得到真正的答案。
基於一種女人的直覺,她總感覺,陸鏗和玫瑰石之間有著特別的關聯。
「陸鏗!」她是認真的,橫過身子擋在他面前,非要他承認。
「還有什麼問題?」他平靜且從容的望著她,擺明地告訴她,休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
「你──」她注定不是他的對手,尤其是這種需要較勁、打心理戰的時候。
「走吧,帶妳去放鬆筋骨,省得妳胡思亂想。」
「啥?放鬆筋骨?」
陸鏗拉著她坐上摩托車往芭達雅市區前進,來到一家叫波麗的泰式按摩店,也不給她發問的機會,一把將她推給裡頭的按摩師父,好順理成章免去她那顆小腦袋胡思亂想對自己造成的威脅。
莫瑩這下徹底見識了所謂的泰式按摩,渾身骨頭幾乎被整治得錯位扭轉,好不容易結束,她駝著身子苦著臉找尋陸鏗,多虧按摩師父善心大發一指,她終於找到在隱密角落安然睡去的男人。
「陸鏗!你……」劈頭就想狠狠抗議一番,可是看他睡得香甜,她就又心軟了。
昨晚他根本不是晚睡,而是沒睡吧,瞧,此刻他睡得好熟,規律的呼吸聲像嬰孩似的放鬆,就連自己來到他身邊,他都沒察覺,換作是平常,他早瞪著銳利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她了。
跪在矮床邊,莫瑩安靜的望著他,突然覺得這樣的陸鏗特別可愛。
嗯,就是可愛,大多時候,他都太嚴肅了,動不動就繃著一張臉,唯有現在,他的臉部線條才會完全放鬆。
莫瑩想要碰觸他的臉,又怕破壞這靜定的面容,她蹲跪著身子望著他,內心竟然萌生一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