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朵兒這才明白瓦平為何要帶那麼多水來。
「那個小水囊有鹽水,快餵他喝!」瓦平命令道。
絲朵兒立刻扶起雅洛藍的下巴,自己含一口鹽水在嘴裡,再哺餵入他口中。
但雅洛藍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鹽水餵入他嘴裡,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鹽水又從嘴角倒流出來,不過絲朵兒很有耐心,不斷一口口的再哺餵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雅洛藍終於出現反應,他蹙起了眉頭,吃力的吞嚥下一點點鹽水,然後吐出細細的、沙啞的呻吟,絲朵兒驚喜交集,連忙再哺喂更多鹽水到他嘴裡,而他吞嚥的速度也愈來愈順暢,但眉頭也愈皺愈緊,呻吟聲愈來愈痛苦。
直到天際將黑,瓦平終於停下來了。
「他的情況不適合趕路,但我們不能不趁黑上路。」他無奈地說,一邊在雅洛藍身上小心翼翼地抹上一層白色藥膏。「我想我們最好往殘羅族領地那個方向走,一來可以避開沙達王再派來的人,一來從那個方向走可以更快離開火燒巖區,而且很快就可以到達一個小綠洲,我們需要更多更多水,這是最重要的!」
絲朵兒頭一個反應就想否決,但她腦子裡更清楚瓦平說得才是最正確的,只好咬緊下唇不讓自己說出半個字來。
於是他們啟程了,雅洛藍與武士隊長同騎,趁著入夜後的低溫,他們盡快趕路,想要盡早離開火燒巖區趕到綠洲去。一路上,絲朵兒不斷聽見從雅洛藍嘴裡傳出來的呻吟聲,他的每一聲呻吟都會讓她的心痛更加沉重,但她依然咬緊下唇,不讓自己開口喊停。
突然間,她的腦海中再度掠過那千百幕影像,這回速度慢了一點點,但她仍舊抓不住半點蛛絲馬跡。
那究竟是什麼呢?
第四章
果真如瓦平所說,從另一個方向走就可以更快離開火燒巖區,黎明前,他們趕到了一處小小的綠洲,只有幾棵棕櫚樹,但水很清澈,也很冰涼。
然而當他們一脫下雅洛藍的外袍,及時趕到綠洲的喜悅便不翼而飛了。
「天哪,他的背!」
由於共騎駱駝時,雅洛藍是背靠在武士隊長身上的,武士隊長也必須用手臂環住他的身軀,以免昏迷不醒的他摔下駱駝去,因此他背上的水泡全被壓破了,胸前也有些大水泡被擠破了,脆弱的嫩肉赤裸裸地裸露在外,痛得他全身都在顫抖,瓦平趕緊為他抹上藥膏,再把剝落的表皮覆蓋上去。
「他在發高燒,我必須再替他澆冷水,小姐,你再多餵他一些鹽水。」
往好的一方面想,至少雅洛藍可以躺下去了。
整整兩天,除了晚上他高燒稍退的時候可以休息一下之外,他們不斷重複澆水、喂鹽水的動作。
直至第三天傍晚,當絲朵兒在哺喂雅洛藍喝水時,他突然睜開半眼,茫然地看著她,好像不認識她是誰,一會兒後,他才模糊不清地咕噥了幾個字,「好痛喔!」聲音竟然有點撒嬌的味道。
毫不遲疑的,絲朵兒立刻吞下嘴裡的鹽水,俯下上半身在他身上輕輕吹氣。
「我幫你吹吹,我幫你吹吹,這樣就不痛了喔!」
等到他又昏睡過去,她才停止吹氣,並溫柔地輕撫他的長髮,令人驚訝的是,他那頭烏黑的髮絲並沒有因為過度日曬而失去光澤,仍舊如此柔軟烏亮,臉龐雖然透紅,卻也依然清秀細緻,乾裂的唇瓣微微下垂,彷彿受盡委屈的孩子,令人無盡憐惜。
緩緩地,一股熟悉的心情又在她胸口擴散開來,那樣酸楚的、憐愛的、痛惜的感受,使她困惑無比。
究竟是何時,她曾經歷過這種心情呢?
她甚至不再顧慮這種心情對女蘿族戰士是不被允許的,也不在乎這種心情是女人的弱點,會被男人利用,會使她居於劣勢,她只想知道……
為什麼她會對這種心情感到如此熟悉?
☆☆☆☆☆☆☆☆☆☆ ☆☆☆☆☆☆☆☆☆☆
又過兩天,雅洛藍醒來好幾次,而且精神似乎還不錯,他甚至會對絲朵兒做出可憐兮兮的笑,向她撒嬌,求取她的憐惜,乘機吃她豆腐。
「好渴,再餵我喝一點水好不好?」
「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要不要吃點?」
「不要,我只要你餵我喝水。」
「好,來!」
「用你的嘴。」
老實說,她最想做的是臭罵他一頓,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想對他發狠時,心口就會浮現那種熟悉的心情,使她不由自主的軟化了。尤其是,每當他以為她沒注意到的時候,他臉上的扭曲表情使她明白他是如何努力在她面前隱藏他的痛苦,這更讓她無法對他發狠。
當她如此心痛的時候,她如何對他凶得起來?
「小姐,請你出來一下可以嗎?」
絲朵兒瞄一下雅洛藍,見他睡得正熟,便悄悄離開帳篷,尾隨瓦平到水池旁。
「什麼事?」絲朵兒問。
瓦平瞥一下帳篷,「他的傷在發炎,已經開始潰爛了,」他開門見山地說。「情況實在不太好。」
「但他的精神很好啊!」
「不,他愈來愈痛苦了,但他在忍耐,不讓你知道。」
沒錯,她比他更清楚,他的痛苦她都看在眼裡,他的高燒始終不退,每次硬逼他吃點東西,他都會嘔吐出來,她只是不希望是事實而已,但現在,瓦平逼她面對現實,她也不會逃避。
「那怎麼辦?」
「我也沒辦法。」瓦平歉然道。「除非……」
「卡羅!」當絲朵兒聽瓦平說沒辦法時,心中不由一沉,就在那一瞬間,腦中忽地閃過這個名字。「殘羅族的巫師卡羅,他精通曬傷的治療,我們去找他!」
「咦?」瓦平驚訝的猛眨眼。「你怎會知道?」
她怎會知道?
絲朵兒呆了呆,「對,我怎會知道?」她疑惑的自問,百思不得其解,她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會知道的,我就是知道嘛!」
瓦平搖搖頭,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也想過去找他,可是殘羅族的生活非常艱苦,因此他會要求龐大的費用……」
「我給!」絲朵兒急切的衝口而出。「不管多少,我都給!」
「不,你不懂,他會要求你把費用先付給他,他才肯動手。可是小姐不管是回聖湖之地或東方大地,來回一趟至少要半個月,他……」瓦平又瞄一下帳篷。「等不及了!」
也就是說,就算要去請水王來,也來不及了。
絲朵兒咬咬牙。「我親自去找他談判,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說服他先幫雅洛藍治療!」
「恐怕希望不大。」
「那是我的問題,來,告訴我該如何到殘羅城。」
「你只要沿著那條乾枯的河床一直走,走到開始出現水流的時候就差不多到了,來回快一點一天時間就夠了。」
「好,我馬上出發!」
當然,武士隊長不可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雨人便一起出發,留下兩位武士保護雅洛藍和瓦平。
「小姐,如果卡羅無論如何不肯先來替雅洛藍治療呢?」
「簡單,綁架他!」
☆☆☆☆☆☆☆☆☆☆ ☆☆☆☆☆☆☆☆☆☆
初見,卡羅便用一種驚訝又奇特的眼神盯著她看了許久,但由於絲朵兒一心要請他去替雅洛藍治療,以至於降低了警覺性,忽略了這種以往絕不會忽視的不正常現象,差點使她後悔莫及。
「我發誓,不管你要什麼,我一定會付給你!」
「好吧,既然小姐如此有誠意,我就相信小姐一次。」卡羅也說得很有誠意,老臉上是一片慈祥,再奸詐的人也不會懷疑他。「那麼請小姐在這邊喝茶稍待一會兒,我進去準備藥。」
而這杯茶喝下去的結果是她睡了一大覺,醒來後,連同武士隊長兩人都被關起來了。
「搞什麼鬼?」絲朵兒怒叱。
「很抱歉,小姐,」卡羅歉意十足的苦笑。「但我在沙達城的祭典上見過你,你是沙達王的未婚妻,因此,我不得不『請』你留下來。」
原來早有陰謀!
不虧是女蘿族戰士,在這種困窘的環境下,絲朵兒反倒能迅速鎮定下來,「你究竟想怎樣?」她冷靜地問。
卡羅深深歎息,自木窗往外注視。「小姐應該看得出來,我們殘羅族的生活十分困苦,而這一切都是沙達王害的,如果不是他禁止五神王到南方大地來,我們的生活應該可以過得很好。所以……」
他回過身來,目注牢欄後的絲朵兒。「我想請沙達王允許五神王到南方大地來改善我們的生活,而小姐你,就是我們的籌碼。」
原來是要利用她來威脅列坦尼屈服。
「你把我看得太高級了,卡羅,列坦尼不會只為了我這個逃婚的未婚妻而屈服的!」
「我知道,因此……」卡羅頓了一下。「呃,過兩天你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