玨珍珠站到一旁,不禁抬起油紙傘想看看這官道上又來了何許人。
那是一匹白馬,馬上的人全身裡在蓑衣裡,在這樣大的雨中,急切地奔馳著,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天邊突然光亮一下,那是一道閃電破過長空,一個響雷在此炸開。
馬兒彷彿受了驚嚇一樣停下來,馬上的人回頭看著玨珍珠,兩個人皆是一愣。
「又是你?!你到底是誰?」蘇慕白勒住了馬,跳下馬背,忍不住問道。
這是他第四次見到這個女子了,這一次,總算是見到一個正常的她,穿著樸素的衣服,卻是一個人走在路上。
她是誰?他憑什麼這樣問?
玨珍珠認出他就是曾經和自己有過不愉快相遇的那位男子,不過他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好像是想搞清楚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一樣。
這種被人觀察、審視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我爹說過。」她停了一下,看到他皺起了眉頭。 「說過什麼?」蘇慕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就這樣貿貿然的和這位姑娘說起話來了。
也許是自己想問一下,當日她是怎麼將吳老闆變不見又變回來的。他替自己的舉動找了解釋。
「說過好女孩不要和陌生人講話。」玨珍珠答道。
「喔,這樣啊。」他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那你爹有沒有說過好女孩不要拋頭露臉,更不要說謊騙人呢?」
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些什麼?不可能的,可是……她就知道,夜路走多了總要遇到鬼,眼前這個人就是。
「你……你……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想問問,那個吳老闆究竟去了蓬萊仙境沒有?」
天哪!玨珍珠的臉上不禁抽動了一下,她所有的腦筋在這一刻打起了結。
「哈哈。」蘇慕白看到她一臉蒼白似鬼,眼珠子就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忍不住想要大笑幾下。
真是個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她的嘴巴抽動了幾下,還是想不出自己要說些什麼。
「這位公子,雨已經小很多了,小女子有事先走了。」她匆匆忙忙地福了一下身,抖動一下傘,連把水珠抖了他一身,她也不管了。
望著她纖細的身影在雨中一點一點隱沒,蘇慕白這才想起自己還是沒問到她的名字,不過,看她行路的方向,正是和他同路,也是去杭州嗎?
那一定還會再相見吧!
因為杭州也不大,而且他和她還真的有一點緣份呢,一次又一次的遇見不是嗎?
他重新翻身上馬離開此處,而雨又開始下大了。
一直下、一直下,綿綿細雨糾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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玨珍珠很小就發現一個奇妙的規律,叫做窮人倒楣規律。
比如說:像屋漏偏逢連夜雨,夜路走多遇到鬼,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欠了別人的銀子,走到哪都能遇見債主之類的。
這條規律果真又一次靈驗了。
這天傍晚,她才走到一座小鎮子的一間小客棧,一眼就看到朦朧的夜色中,一匹白馬馱著一個身穿蓑衣的黑影也往這邊來了。
不是吧?這個怎麼看也不像沒有錢的人,這種末流小客棧他也會住?
還是他真的就和她過不去?
不管了,聽天由命,就不信他真的是跟著她而來的。
可是她還沒有踏進客棧,就有令她更加頭疼的事情發生了。
「小姑娘。」店小二一雙銳眼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窮困本質。「本店不接受賒帳,也沒有免費的白飯供應,飯堂一到子時就打烊。你確定你要住進來?」
什麼、什麼、什麼?!
天底下還有這樣做生意的客棧?雖然她打的就是點一個小菜,白飯吃到飽,然後在桌上打盹到通宵的小算盤,但是這樣明顯地鄙視她,還真是讓她傷心。
「狗眼看人低。」本姑娘雖然荷包真的根扁,但是住上一晚的錢,大吃一頓的錢還是有的。
小二,給本姑娘一間上房、一桶熱水,好酒好菜伺候著。
雖然這樣豪邁的話語已經從心口湧到嗓子眼,從嗓子眼湧到嘴邊上了,她還是強嚥了下去,她身上是有點碎銀子和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她爹給過她最大一筆錢和她一直節儉的錢財的總和,可是一想到萬一蘇府並不認她,她流落街頭,無處可去,就覺得還是不能亂花錢。
「那、那給我兩個饅頭總行了吧。」她抬起頭看著小二說道,「順便給我一些鹹菜,不准另外收錢。」
店小二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算是知道了,然後就到廚房裡去。
玨珍珠站在店門口,看著店裡的人喝著茶、吃著飯,一股無比屈辱的感覺湧了上來,等到有朝一日她變成了有錢人上定要將這間客棧買下來,然後、然後……就要這個店小二做掌櫃。
有這樣的店小二,才賺得到錢嘛。
待店小二將兩個饅頭和一些鹹菜用荷葉包好遞給她之後,立刻忙不迭地開始招呼剛剛進來,看起來衣著光鮮的幾位女客人。
玨珍珠看看手中的饅頭,又看看那位點頭哈腰的店小二,黑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一個鬼主意就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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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去鋪子看看的蘇慕白現在站在離客棧不遠處,他看到那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片子買了兩個饅頭,心中剛想果然是個窮人,就吃這些東西,所以才長得這樣瘦。
心裡的憐憫之情才剛剛萌芽,他就立刻看到讓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只見她不聲不響地走在店小二的後面,然後伸出手去,在店小二正在招呼的一個女客的屁股上輕輕地掐了一下。
接著她幾乎是以逃命的速度從店裡竄了出來,消失在街的一頭。
可以想像的是,這個可憐的店小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了。他搖搖頭,他從小就讀過聖賢書,知道惟女子與小人難養,可是面對這個睚昏必報的女孩,他滿心只有好奇、好玩以及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緒。
他牽著馬追著她的腳步而去。
達達的馬蹄踏著被雨水洗得白亮的青石板路,看年紀,她應該和自己的妹妹一般大吧,她到底是怎麼樣長大的,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那自己的妹妹又是如何長大,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長歎一聲,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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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 破廟
感謝有錢人喜歡修廟來積陰德的好習慣。雖然不是每座廟的香火都能一直鼎盛下去,但是破廟總是有著它不可磨滅的用處。
比如,總有英雄在破廟裡奄奄一息,等著幸運的人來撿到武功秘笈,和得知一個什麼江湖秘密,從這一點來說,破廟與懸崖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這裡畢竟不是江湖,破廟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讓像她這樣的窮人有一片瓦可以棲身。
玨珍珠先是找來些未淋濕的乾柴稻草攏成一堆,又從懷中拿出打火石點燃,等到火勢大了一些,才摸出兩個饅頭,用樹枝穿了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要是此刻烤的不是饅頭而是一隻雞,嘴裡嚼的不是鹹菜而是喝著一壺小酒,那簡直就是神仙日子不是嗎?
她正烤著饅頭作著美夢,就聽到破廟的門板啞吱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她嚇了一跳,手中的饅頭差一點就掉到火裡,怎麼還會有人和她一樣落魄,也需要到破廟裡來過夜?
千萬別是強盜、小偷、殺人犯。
她將身體縮成一個球,眼睛卻還是倔強地睜著,想看清楚來的人到底是誰?
嚇!居然是他!一看清來人,她立刻瞪大眼的跳起來,「喂,這火是我點、這地是我掃,要想住此處……」
「小姑娘,你該不會是接著要說留下買路錢吧?」蘇慕白一邊脫下正在滴水的蓑衣,一邊語帶譏諷地說道。
對啊,算你識相,姑奶奶我就是這樣想的。
玨珍珠在心中不斷嘀咕著,真奇怪,他騎的是高頭大馬,穿的是綾羅綢緞,就算她一直窮困潦倒沒過過富貴日子,可是沒吃過豬肉也見豬跑啊,從他的服飾到他的馬匹,無一不是昂貴之物,他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破廟裡呢?
百思不得其解啊!啊!難不成他丟了銀子?
沒有錯,只有這個理由了,他肯定是在路上被人偷了銀兩,才落到這般田地。
「嗯,這位公子,路上不太安全哈。」她咧開嘴笑了一下,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會相識。她那已經萎縮乾巴只剩一點點的同情心,小小地冒出了頭。
雖說落毛鳳凰不如雞,但是,鳳凰就是鳳凰,總有一天還是會展開翅膀高飛的,趁現在巴結一下,說不定將來還能介紹一點活來做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