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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琳琅

  他一時愣住,自己這樣為難她是為了什麼?只是好奇逗弄嗎?

  他啞然失笑,他有多少年沒有這種心情了?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家中,他沒有一刻放鬆過自己,沒想到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姑娘就能讓他失態到這種地步。

  「你笑什麼?」尋常男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交出銀子,趕快走入了嗎?

  「銀子還你。」他彎下腰撿起那個銀錠子,放到她手中,「好好拿著,別再弄掉了。」

  「那當然。」玨珍珠一把接過,用手擦得亮白田晶,趕快與其他的銀子一起塞進自己貼身的荷包裡。

  「那麼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蘇慕白直覺地想要再次見到她。

  「不能。」她斬釘截鐵地說道,「哼,我不和不愛惜銀子的人打交道!」

  「那後會有期。」他接著說。

  玨珍珠仔細地打量了這個奇特的男人一番,真的是一個看不透心思的人,她才不要和他後會有期呢,天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不要,後會無期,遙遙無期。」她朝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捂緊自己的小荷包,快速地走人。

  後會無期是嗎?蘇慕白有些惋惜地笑了笑,他還是很想再次見到這個令他感到新奇的女孩子呢。

  也許就在不久的將來,他和她會再次相遇。

  他有些悵然的想著,不過,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個不久的將來,在這一天的晚上就突然地到來了。

  ☆☆☆☆☆☆☆☆☆☆  ☆☆☆☆☆☆☆☆☆☆

  身為杭州第一大家——蘇府的總管,蘇慕白自然會有許多的應酬,比如中午的白喪事,晚上的紅喜事。

  晚上他又換了一套衣服,出席在蘇州城中另一個大戶人家的喜宴。

  就連他自己也不禁感歎世事無常、人生無常。

  這邊是死的結束,而那邊卻是生的開始,在同一片天空下,每一戶人家都有自己的悲喜劇。

  做為賓客與旁觀者的他都不禁要感歎這一日的悲喜同台、人生如戲。

  還有這一日的後會有期。

  蘇慕白放下手中的酒杯,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穿著火紅色的喜娘服,拿著酒瓶子,一臉笑逐顏開,滿嘴吉利話兒的女孩,不是中午哭得滿座賓客悲痛萬分的她嗎?

  她的長髮綰起,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胭脂,走起路來一步三搖,笑聲就算離她還有兩桌的自己都能聽得更切。

  她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中午的惹人憐愛與楚楚可憐,活像一個嫁了人的婆姨,一瞬間老了十歲。

  她到底是做什麼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變臉就像翻書,人生過得如演戲,不知「真實」二字怎麼樣寫。

  蘇慕白真的有那麼一點衝動,想衝上去拉下她的假面具,看看面具下到底會是怎麼樣的她。

  正想著,那新郎倌已經走到他面前敬酒。

  蘇慕白站起來,目光狠狠地落在站在新郎倌身後的她,看她往哪逃?等會非要逮住她不可。

  「來來,大家為新郎倌倒上一杯,祝他們百年好合、長長久久、早生貴子、喜樂萬年。」她清脆的聲音響個不停。

  「你倒是變得很快。」蘇慕白站到她的身邊,忍不住嘀咕一句。

  「來來,多喝一杯。」也不知她是聽到還是沒聽到,只見她笑容可掬地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公子一定要賞我們新郎倌的臉喲,情意深,一口燜喲。」情意淺,舔一舔。

  酒杯送到他面前,蘇慕白不喝也不好意思。

  他大大方方地接過,仰頸一灌,然後在大家的笑容中僵住了。

  「喝了這一杯,公子一定喜氣洋洋。」她的笑聲聽起來是那樣的刺耳,「大家都斟滿,喝。」

  這一桌的人齊齊灌下手中的酒,個個笑咪咪地叫道:「好酒、好酒……」

  只有蘇慕白看著她,恨不得把她拖出去痛打一番。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喝下的居然是酸到心痛的——白醋!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玨珍珠得意極了!她認出他了,為了報今天中午的一箭之仇,她特地找了壺白醋給他嘗!

  哈哈哈,她仰天狂笑三聲,然後拿了喜娘紅包,用光的速度消失了,至於蘇慕白在喜宴後四處尋她、發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她的事情,她就一併地不知道了。

  一心只想著閃人的她才不要再見到他呢!她有更光明的未來在等著她,這是她爹爹說的。

  哈哈哈……

  第5章

  杭州,蘇府,四月。

  凡是世家一般都年代久遠,凡是年代久遠一般都有點傳奇,凡是傳奇免不了最後變成了故事,凡是故事總要有男女主角,凡是有男有女肯定都有著點鴛鴦蝴蝶,凡是……凡是到了最後,世家的下人們都少不了嚼舌頭的話題。

  而這個故事就發生在蘇府裡。

  四月,草長鶯飛的季節、春心萌動的季節,也是各種長期疾病最容易爆發的季節——比如哮喘。

  「啊……啊……啊……」蘇府最大、最豪華的老太爺房間裡傳來了這樣的喘氣聲,跟老牛拉著破車上山,實在是走不動時的聲音一樣。

  「太爺啊,您要堅持住!」

  「太爺?!大夫!來人啊」

  各種聲音彷彿一瞬間湧進了房間,將喘氣聲淹沒。

  ☆☆☆☆☆☆☆☆☆☆  ☆☆☆☆☆☆☆☆☆☆

  蘇府老太爺年輕時與人比武,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掌,傷了肺腑,從此種下了哮喘的毛病。由於現在年事已高,所以發作得越來越頻繁,讓蘇府的人傷透了腦筋。

  「小翠,老太爺這一回的病怎麼樣了?」下人房中,幾個人圍住了剛剛才得以休息的上房丫頭小翠。

  因為蘇府一向待人不薄,所以大家也都非常關心蘇老太爺的病情。

  「唉。」小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太樂觀,杭州城裡的大夫都請來了,可是到現在,老太爺連藥都灌不進喉呢。」

  「那不是危險了?」大廚子摸著自己那顆光光的大頭,擔憂地說道。「我們是不是要幫著想一下,鄉下還有什麼名醫可以介紹到府裡來?」

  「大家有所不知。」小翠搖了搖手,「老太爺的病啊,我聽大夫說了,這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病,還有心裡的病,心病,鬱鬱寡歡,積於心中,傷心傷肺。」

  「心病?!」眾人異口同聲地答了一句。

  「難道是我們府上那三位公子的婚事讓老太爺鬱鬱寡歡?」

  「我說是三位公子都不願意考功名的事。」

  「肯定是三位公子成天敗家產的事。」

  「不對,其實是……」在蘇府待最久的下人準備開始說故事。

  「都不是。」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呢?」眾人齊聲問,一起扭過頭去看站在門口那修長的身影。「啊?總管大人。」

  蘇慕白皺了皺眉頭,走了進來。

  他其實是蘇老太爺的外孫,現任蘇府總管一職,說是總管,實際就是當家,因為他的三個表兄弟,蘇府的正宗嫡親孫,誰也不會管事,最後只有他這個外姓人來當家,雖然他從母姓,也姓蘇。

  他不願意承認下人說的是真的,老爺子生病如此重,確實是因為心病,和他母親有關的心病。

  這件事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時節,喪夫的年輕婦人帶著兒子返回娘家暫住,在一次出門上香的時候,她偶遇了一名英俊的書生,兩個人看對了眼,郎情妾意起來。

  這件事情當然讓夫家十分不快,認為年輕婦人不守婦道,於是要將其休出門去,而年輕婦人的爹爹也因為怕她讓家族蒙羞,而要將她關到寡婦樓裡。

  一輩子不准下樓。

  一輩子,多麼漫長的時光,就只能待在一座樓上,再也不能出去看看春花、聽聽秋雨,他光是想像都覺得可怕,難怪母親聽到之後就不顧一切地和那個書生私奔了。

  聽說後來母親生了個女兒,也就是說他有了個妹妹,可是那也只是聽說,自從母親私奔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現在想想,他好像連母親的臉是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

  她應該是什麼樣子呢?她會不會守在他的床邊為他唱一首催眠曲?她會不會為他縫一件長衫,好讓他穿著上京趕考?

  她……當時為什麼沒有帶他一起走呢?為什麼?

  是怕那個時候他年紀太小挨不住苦,還是他對於母親來說,根本就比不上那個書生?

  那自己在母親心裡到底算什麼?

  「總管?蘇總管。」

  蘇慕白猛然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輕歎一聲,抬起頭來說道:「什麼事?」

  他一邊問,一邊覺得自己的掌心刺痛,他悄然張開手,原來指甲已經刺破掌心,鮮血沁了出來。

  他將手收回袖子裡。

  叫喚他的是蘇老太爺房中的下人,「總管,太爺叫您現在一定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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