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行啊,」魏魁揚篤信敵人一定要放在視線範圍裡,「你要盯牢他呀,他這傢伙看圖說故事,捕到點風就可以講出一篇西遊記,要命得很。」
靜默哀歎了一聲,局長恐怕不知道她的處境有鄉里外不是人,才會這樣要求。「正面進攻不通,難不成要我來陰的?我可不幹啊!」
魏魁揚一口氣喝光了茶湯。
「再想想該怎麼進攻這男人吧!」腹背受敵,薛仲慕還不是最麻煩的呢。「倒是單雙,你得想辦法阻止她呀。」
身為魏魁揚的眼線,靜默垂下了眼。「阻止什麼?無從阻止起啊!」
話一出口,施展不開的兩人相對無言了好半晌,魏魁揚的眼睛突然瞄到了新聞標題。
「如果她只是為了熱鬧,想出鋒頭,爭個名聲,那最近這連續殺人狂的案子千萬別讓她有機會插手!連沾都別讓她沾上!」
聽見局長的口氣不復平和,靜默仰首。
身在警界此外界早接觸到風聲,這專挑家世背景優良,外表漂亮,還身具特殊藝術專長的少年、少女下手的殺人狂,在殺掉被害人前有監禁卻沒有性侵跡象的案子,只要聽過一次就不會忘。
「局長,你在緊張什麼?」連續殺人狂是文明世界的絕症之一,平民百姓嚇個半死很自然,但他這個老刑警經過大風大浪,提高聲調的語氣不尋常。
四下無人,魏魁揚卻左右張望了下。
「這案子不單純,報紙上寫的第二號屍體,其實是第三號才對,這第二號嘛,」他探出身子,壓低了聲音,「是一個身份很特殊的人啊!」
靜默不明白局長為什麼這麼小心,笑了。
有這麼嚴重嗎?
「你別窮操心,我們幹警察的,什麼屁事都可能碰上。」將腦子裡的資料庫轉過一遍,她挑了個最不可能的對象,「對了,總統的兒子今年十七歲,據說鋼琴彈得嚇嚇叫,第二號屍體不可能會是他吧?」
連最基本的否認都沒有,魏魁揚直直的回望靜默,許久,在他看見靜默偏細長的雙眼因為驚訝而變成正圓形後,他緩緩地開口。
「靜默啊,你可要保持靜默啊!」
失去了語言能力,靜默生硬地用力點頭,像極了脖子壞掉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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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靜默僵硬地離開辦公室後,魏魁揚坐回辦公桌後,拉開了抽屜,尋找胃藥的蹤跡。正當他動手翻找的時候,連接辦公室局長專用的休息室小門卻被推開,不過他頭抬都不抬,逕自埋首尋找鎮痛藥物。
黑暗處,優雅偏低的悅耳男音突地響起——
「魏叔,您故意將機密消息透露給她嗎?」
忙著找藥壓胃痛的男人隨便地答了聲,「剛和你討論過後,我認為這一連串事件太詭異了,假使單雙真的圖謀不軌,只要有可能危及整個警界,我都必須預防,所以要先丟個餌探探她。」
「不用探,據我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老人家搖了搖頭,「雖然單雙的所作所為情有可原,但我肩負警職無法視而不見,這整起事件牽連的範圍和層級太高,放任演變必然惡化。」
「惡化嗎?」沒有現身的男人發出爽朗的笑聲,「警察的公權力靠經年累月地累積起來,只要有人民一點點不信任的星火,就能被瞬間摧毀嗎?」
好不容易找到藥的魏魁揚,不俐落地撕開了硬金屬包裝,將藥丟進嘴巴咀嚼,口齒不清地回應,「死小子,記得這麼清楚,把別人的賊腦筋說出來幹什麼?給我回你的ICPO,早一點完成學業回來,想辦法幫我陞官發財!」
陰影之中的男人,接話般地又笑了起來。
魏叔目前是三線二星,而全台灣連他老爸算在內,也只有兩個人是三線四星,他要是幫魏叔,依照勤務性質,等於直接威脅到父親,他等著挨刮。
「官階有什麼重要的?!薑是老的辣,所以我暫時不回去,爸也老是要我和魏叔多學學,學怎麼當一隻稱職的老狐狸。」
魏魁揚拿起紙鎮往暗處扔去,卻沒有響起任何落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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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到出油的太陽落下,代表工作時段結束了。
終於熬到下班,上車前就已經先換掉制服,靜默在滑進愛車的下一秒,還沒能吐口大氣,助手席的車門便被人拉開。
夕陽餘暉強烈得讓她看不清背光的人是誰,她下意識伸手遮住了光源。
待認清了背著相機和提袋的來人是誰,望著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靜默瞪大了眼,吞了下口水,膽戰心驚。
「你……你居然也不避一下嫌!」
男人藏在墨鏡後的鷹眸閃了閃,也不應答,帶繭的左手扯開了領口,骨節突出的右手便去打開車窗,讓密閉空間的空氣能夠流通。
「你老忘記上車的同時要馬上鎖門,別老仗著自己是警察,就以為不會出事。」
靜默不可置信地從駕駛座的中控,反射動作般地關上了那半開的車窗,還左右張望,確定有沒有刑事警察局的同僚在附近。
別開玩笑了,要是有人看見在她車上的男人是誰,到時候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頭牌狗仔,專和警方作對的薛仲慕啊!
「你幹什麼開窗啊?!」天敵之類的對立名詞在腦海中轟然作響,對於男人的顧左右而言他,靜默不由得尖叫。
露出一抹亦正亦邪的玩味笑容,說不清在想什麼的男人沒有忤逆她的意見,難得聽話的縮回手,懶懶的倚著車窗,定定凝視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
「車子裡很熱……」
薛仲慕話還沒說完,靜默迅速將冷氣調到最強,緊張地將出風口對向他。
「嫌我的車子裡熱就自己回家!」一想起他要去的地方,她慌亂地又改口,「不,那不是你家,哎呀,那是我家,所以不是回家!」
薛仲慕在搞什麼鬼啊!靜默受驚過度,爬梳了下頭髮,強自安定情緒。
「煩死了,你有沒有神經啊?在刑事警察局的停車場上我的車,萬一被人有見我通敵,我就完了!」
好似聽到有趣的話語,薛仲慕的眸子閃過愉快的光芒。
「通敵啊……你有通敵嗎?」
靜默用力的咬唇。
「沒有,我沒有。」好像不逞強就會一敗塗地,但是這麼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她和這個敵人往來超過一般人的想像是不爭的事實。
他,住進了她家,吃她煮的飯,要她幫他洗衣服,甚至還睡上了她的床……
「卑鄙!」想起了他用以要脅的證物,靜默狠瞪著,忿忿地罵道。
不知道是哪根筋接錯,薛仲慕突地笑起來,開心到無以復加,接著他伸出手,在靜默繃緊神經的同時,卻只是經過她身子的上方,拉起了安全帶,幫她繫上。
「我是卑鄙啊,不過,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讓我有機可乘。」薛仲慕笑望著緊張過逾反倒手足無措的靜默,承認自己不是個正人君子。
還以為他又打算動手動腳,靜默的臉驀地火熱若燒,更讓她心緒不寧的則是他不經心的言下之意。
「要不是……」
這一回,換薛仲慕愉快地打斷了靜默的倔強。
「要不是什麼?」他笑著問,幾乎要忍不住撫摸她漲紅後不復冷淡的臉頰。
靜默抓緊了方向盤出氣。
「什麼都沒有。」她咬牙切齒,說不出口,就算說出口,也只會害自己更羞恥而已。
冷氣開始發威,薛仲慕內心卻一熱,但他臉色未改,惡作劇心起,故意提起她不欲人知的事情。
「不過就是裸……」
突如其來,靜默一手掐住薛仲慕的脖子。
「你再說下去試試看!」靜默雙眼發直,凶狠地道。
薛仲慕舉手投降,看著臉色發青的女人,極難得地笑到眼睛都彎了。
她好可愛,比起不苟言笑的她,這個被他一舉一動牽引的她,真是令人心生愛憐。
他從沒想過當初只覺得這個女人嚴肅到令人感興趣的這一個念頭,居然會衍生出那麼深刻的情感,可是光是這樣子還不夠,他想要她,這份單屬於他的渴望,巨大到他無法想像,他從沒有這麼渴望一個人,渴望到不能自己,即便手段堪議,他也不在乎……曾經。
「回家吧,我好餓。」他貪婪地想,貪婪地道。
沒聽出男人的深層慾望,靜默不甘地收手。
為什麼不能不顧一切地掐死他?該死!他還真的拿她家當自己家啊,真該死!偏偏她不能拒絕,更是該死!
「那不是你家,天殺的!」
只能如此不情願地用言語反抗的靜默更強烈地感受到受制於人,粗魯地發動車子,更加粗魯地轉動方向盤,扣緊了方向盤的十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沒有血色。
薛仲慕笑了笑,若有所思地不去阻止她發洩情緒,只是他清楚的知道,無論再快樂,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後的最後了,隨著車行搖晃,他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