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茵櫻的自誇自得,楚弦月不由得失笑,「妳這種沒大沒小的個性,真虧妳在分際分明的楚家莊待得下去。」
「待不下去也得待,不過楚家莊的人真的都好嚴肅喔,一點玩笑都不能開,甚至我出了一點小錯,就像犯了什麼天規一樣,他們的尖叫聲都可以叫聾我的耳朵了。」她厭煩的掏掏耳。
她的抱怨,像小孩子討不到糖吃的不悅,可愛又可憐。
楚弦月沒有對她的處境多加評語,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他哪有空閒同情她,他的煩惱可比她的要難解決。
茵櫻瞥他一眼,小太爺這個人冷冷淡淡的,有時候可以一天不說話,也不理人,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這時候會找她說話,表示他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
他不說話,她可不可以試著說點話,為自己感動到想以身相許的心情做點努力?
茵櫻沒有多想後果的開始自言自語,「小太爺,今天的月亮很美,雖然只有半邊月,卻是清亮澄澈,好想坐在上面往下看,那一定是很棒的事。」
一說完,她就暗罵自己呆,每天的月亮不都同一個,哪有什麼差別,況且人根本就上不去!
算了,憑她不像姑娘家的個性想嫁給小太爺是難如登天,他們兩人還是橋歸橋,路歸路,不用硬兜在一起才不傷她的腦筋,光想著要怎麼完成師父的遺命離開楚家就已經夠她煩惱的,如果再想嫁給小太爺,她一定會被楚朔望操累到死。
沒察覺茵櫻愛慕的心思,楚弦月望著天上的月亮,想著明天傍晚的約會。
多年前,因為母親再嫁,他與楚家的死對頭奉家當家奉齊天成為兄弟,這一次他回到奉天城,奉齊天便直接來函要求他離開楚家,回到奉家與親生母親團聚,他多次拒絕這項請求,奉齊天卻不肯死心,逼著他非得見上一面把話說清楚不可。
血緣、親情將他緊緊捆綁,他苦無良計脫身,而眼前這個小人兒卻活力十足,在苦惱的他面前走來晃去,害得他好生嫉妒她的樂天,想知道她如何做到這麼快樂。
這股衝動不斷催促著,他追問出口,「茵櫻,喜歡楚家莊嗎?」
茵櫻點點頭,「喜歡,雖然我想離開想到快瘋了。」
他挑眉,奇怪她的回答,她之前還在抱怨連連,怎麼這時就能開口說喜歡?
「不滿與喜歡不會衝突嗎?」
「不會啊。」這對她根本是兩回事,「不滿是因為我要做太多事,又礙於師父的命令不能走人,你們這些尊貴的大爺可不好伺候呢,一不小心就要挨罵。喜歡是因為在楚家莊我不會餓肚子,也不用掙錢養自己,而且在這裡我也交了好多朋友,日子過得比只有我跟師父時熱鬧多了。」
茵櫻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雖然大家拚命的使喚她做事,出了錯就罵她,有時還動手動腳的,但有好吃好玩的卻也總會替她留下一份,在她有問題時替她解惑,萬分不想見她苦惱難過的神色。
楚弦月讚賞的微笑,「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啊?」這不是跟她剛剛說的一樣?想不到小太爺也有不太聰明的時候,這一點跟她滿像的呢。
茵櫻頓時覺得與楚弦月更親近了,不再有遙不可及的錯覺。
「小太爺,你很喜歡月亮吧?」照她聽到的傳言和今天他望著月亮的專注表情,她不得不這樣認為。
喜歡月亮嗎?楚弦月問著自己,他常因為睡不著,所以不由自主的會在晚上時分四處閒晃,走著走著,就注意到天上那輪明月,常常望著它,看著看著,好像真有那麼一點喜歡。
「茵櫻,妳喜歡月亮嗎?」
「喜歡。」
她的回答總是那麼快、那麼篤定,好似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她困擾。
楚弦月懷疑的覷著她,茵櫻若不是個極單純的人,就是個心機深重的有心人,她是哪一種?希望她不是有所圖的那個。
「有沒有妳討厭的事物?」
「有啊。」說到這,她再也忍不住滿腔怒怨的傾洩而出,「我最討厭在冬天裡碰水,我的手都要凍裂了,很痛呢。還有點燈的時候,燈籠掛在上面,害我老是覺得自己很矮。還有梳頭的時候,為什麼一定要梳包包頭?我不喜歡啊,可是跟總管抱怨,他竟然跟我說不喜歡就滾出去,討厭,我只是抱怨一下,有嚴重到需要趕我走的地步嗎?還有楚朔望動不動就威脅我,不讓我完成師父的遺命,我又沒有得罪他,他幹嘛那麼小氣!還有……」
嬌脆的聲音充滿感情,聽她說話是種享受,楚弦月默默欣賞她生動活潑的表情,心中的煩惱不知不覺被拋諸腦後。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直到天色微亮,下人一一起床,又響起叫喚茵櫻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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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茵櫻在忙碌中聽到楚朔望找她,不得不撥空前來一問。
「老爺,你找我有什麼事?」
她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拿著布巾擦椅子,一點時間都不浪費。沒辦法,她還有好多事要做,老覺得她能多個分身該有多好。
楚朔望放下帳冊,想說的話卻全吐不出來,從沒想過有人可以對自己師父的遺命做到這種不遺餘力的程度,她卻甘之如飴遵照辦理,該說她乖,還是蠢呢?
這樣單純的小女孩,弦月真的會對她有不一樣的感情?
事關弦月,他不能不關切,一定得好好問問。楚朔望皺起濃眉,重重咳了一聲,引起茵櫻的注意,才開口說話。
「茵櫻,弦月昨天晚上找妳說些什麼?」
「小太爺?」茵櫻想了想,「他說茵櫻是個好孩子,我也這麼認為喔。」
「你們沒有說其他的事?聽總管說,你們聊到天亮,不應該只有這幾句話而已。」他不相信事情有這麼簡單。
「沒有了,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小太爺偶爾應幾句。」
另外,其他的都是些風花雪月的事,像月亮美不美、夜晚的空氣很好啊那一類的,一點都不重要,拿來回答楚朔望的問題很奇怪呢。
楚朔望看見茵櫻眼中的坦然,可以確定她並沒有說謊,只是弦月難得找人聊天,這有什麼特別的含意?
「沒事了,妳下去吧。」
茵櫻飛快跑出去,楚朔望這邊沒事,她還有其他事要忙,總管要她把書房的書拿出來曬,秦嬤嬤要她把衣服補一補,侍女姊姊要她幫楚洛珣的愛犬洗澡,她忙得沒空理會楚朔望的不對勁。
突然,一道低冷的男聲喚住她匆促的腳步。
楚君隱石刻般冷硬的臉部線條,凍得茵櫻差點動彈不得。
她在心裡慘叫,她得罪過他嗎?沒有吧,不要擺這種殭屍臉色給她看啦,活像她騙了他的錢。
「茵櫻,老爺剛才找妳說些什麼?」
「問我昨天晚上小太爺跟我說些什麼。」
「就這樣?」
她聳肩,「信不信由你,事情就是這樣,其他的,楚朔望什麼都沒有多問。」
楚君隱沉吟一會兒。如果真是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就不需要放在心上了。
「妳可以去做事了。」
茵櫻來不及多問,楚君隱已經走遠,改換二少爺楚洛珣擋住她的視線,火熱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茵櫻搓著自己的手臂,雞皮疙瘩爬得全身都是,楚洛珣兇猛的雙眼看著她像老虎盯住小白兔,害她有股錯覺,覺得有一天小命會葬送在他手中,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她好歹是他娘的師妹,是他的姨輩,要對她客氣一點,不然,嘿嘿,路長得很,她總會找到機會討回來的。
「茵櫻,剛才我大哥問妳什麼?」
「問我楚朔望找我說什麼。」
「就這麼簡單?」
「不信就算了。」茵櫻冷哼,他們別想得到她的好臉色,基於她此刻的身份該回的話她不會不回答,但再多就沒有了。
「諒妳也不敢說謊。」
楚洛珣走遠,茵櫻還是對整個情況反應不過來,不懂,怎麼都想不懂,楚君隱他們跟小太爺的感情到底好不好呢?好像有事發生,又好像一下子沒事了。
楚弦月一手搭上茵櫻的肩。
茵櫻抬眼,掃過楚弦月全身上下,嫉妒的想,她一夜沒睡,眼皮紅腫,臉色蒼白,為什麼他還能有這副神清氣爽、悠然飄逸的神態?這就是他們兩人的差別?討厭,她真的有點嫉妒他了。
「朔望他們因為昨晚的事找妳問話了?」
她微張小嘴,什麼都沒說,他就知道發生什麼事,太厲害了。
她崇拜得雙眼閃亮亮,「小太爺,你真的好神通廣大,怎麼會知道剛才老爺和兩位少爺都找我問這件事情?」
開朗純真的笑臉映入眼中,心情登時輕鬆起來,楚弦月突然覺得有茵櫻在他身邊,他也許可以心平氣和的面對奉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