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你想帶我一起去?」
半張口,又要冒險了,和他在一起,總是危險、總是心情起伏,蘇伯伯說這樣對她脆弱的心臟不好,但是……何妨……她想要,想要和他一起旅行,一起冒險,一起轟轟烈烈燃燒生命。
「你想去嗎?」他正式提出邀約。
「嗯。」
「先答應我條件。」
「什麼條件?」
「不可以和親人、蘇伯伯或者子健聯絡,我不想被找到。」
「不可以向他們報平安嗎?」
「可以,但不准透露我們在哪裡。」
「嗯,沒問題,我馬上整理行李,我動作很快的。」話說完,她轉身進房間,和劭颺旅行?那是她連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盯住她的輕快腳步,他曉得她開心,雖然她不像月月,會投入他懷抱裡,一個重重的吻,說盡快意;雖然她不像月月會蹦蹦跳跳,用難聽卻喜悅的歌聲,一路哼回房裡去,但,他曉得,她很開心。
她的開心驅逐了劭颺心間陰影,辛蘋的事影響不了他的快樂,聳聳肩,他進屋向管家交代幾句,然後回房,和殊雲做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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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型機車在蜿蜒小路上急駛。
暮色方至,山嵐從森林間竄出,模模糊糊地教人看不清前方道路,環住劭颺腰際的小手加了力道,殊雲沒驚呼尖叫,只是用一種緩和沉默的方式表現自己的緊張。
劭颺根本不擔心,從這裡開始是私人道路,不會有外人闖入,路雖窄小彎曲,但他閉著眼睛都能騎到目的地,放慢速度,為的是……她緊張的手臂……
濃霧迅速聚攏,身處其中,成了半個瞎子,殊雲有緊張卻不害怕,雖然他沒給過承諾,但她知道,他在,她安全。
車停,雙雙下車,劭颺提起兩人行李,殊雲拉住他的衣擺,亦步亦趨。
四處白煙茫茫,殊雲不確定身處何處,只隱約見到身邊老樹高聳,伸張手臂,圈圍不住。
踩在泥地上,沙沙作響的落葉聲,像曲交響樂,一路相伴。
笑銜在嘴邊,心情快活,輕輕地,曲子哼出口,輕快的音調、輕快的心,輕快得她幾乎忘記,她的人生將盡。
她的輕快感染了他,多年沉重卸下,首度,他自月月的死亡痛苦中脫離,在霧間,笑意掛上臉龐、掛上心臟正中央。
不知不覺地,他跟和起她的曲子,一音節一音節,創作出新樂章,不必回頭望,他猜得出,她的表情肯定寫滿崇拜。
拿出鑰匙,劭颺打開鏤花鐵門。
進門,甜甜的花香味撲鼻而來,殊雲不曉得那是什麼。
才想詢問,他的大手先尋到她的手心,握緊,鼻息間的香甜淡了,心頭上的芬蜜濃了,暖意迅速往上竄升,可不可以解釋……解釋說,他對她,有了關懷心疼?解釋說,她在他心間佔了位置,雖然空間不是太大?
「小心階梯。」他說。
「嗯。」她趕緊回握住他。
好怪哦,才一點點溫度,她居然熱得像是進入佛羅里達州的夏季,汗微微滲出,呼吸加快速度,慢板的華爾滋增速,成了節奏分明的探戈。
再開一層門廳,電燈亮起,溫馨的昏黃燈光暈染了她滿頭滿身。
「好漂亮。」她驚呼。
是小木屋吶!木頭的桌子椅子傢俱,木頭地板、天花板,木頭樓梯,連扶手欄杆都是木頭做的,這是一個由木頭架設出來的小天地。像走進童話故事般,未出口動作,已然可愛。
「你先去洗澡,浴室在二樓左手邊。」
「好。」
她合作點頭,提起兩人行李往木頭旋轉梯方向走去,爬一層,嘎吱作響的木頭聲響起,不覺恐怖反感新鮮。
「樓上只有一個房間。」他突然抬頭,對著爬到一半的殊雲說。
她停下腳步,發愣的傻臉望住仰頭的劭颺。
「只……有一個房間?」她訥訥問。
「有問題嗎?」淺淺笑開,他等她說話。
「我們……孤男寡女……」
「哦,你懂得孤男寡女?」他作出恍然大悟表情,接道:「那麼你為什麼天天跑到我房間睡覺?」
「我……」半張的嘴巴合不攏了,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還以為自己掩藏得很高明。地洞在哪裡?她好想鑽進去。
嫣紅奔上頰邊,血液衝入腦門,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抗議情緒太高亢。
陶殊雲,深吸氣、緩住心跳頻率,沒關係,東窗事發是很正常的事情,古有明訓,說謊是要不得的行徑,下、下次改過向善便行。
她一路壓抑狂跳心臟,一路平緩呼吸,整整五分鐘,她望他、他望她,兩人皆沉默。
劭颺不曉得她正在對抗自己的生理機能,誤以為她反應太慢,無所謂,他有的是耐心,他等,等她的下一步反應,是不是和受驚嚇時一樣可愛。
終於,心臟OK,呼吸OK,她又度過一次蘇伯伯口中的危險訊息,她尷尬笑開,少少的甜染上眼角。「對不起,我吵到你了。」
他沒正面回應她的話,只說:「床夠大,這幾天你不必睡地板。」
啊……她的心臟可以偶爾訓練,不能時時刻刻想操,就拿起來磨練磨練,會死,她真的會死啊!
手撫胸,她猛吞口水。
耶穌上帝,聖母聖嬰,天使太陽神,請您幫幫忙,幫我度過這次嚴重危機。
見她幾欲暈厥,他放聲大笑,轉身走入廚房裡。
這次是五分鐘嗎?
不,更久了,她頹然坐倒在樓梯間,大口喘息,用最平和的想法穩定心情。
你只是小妹妹,他不會對你有非分想像,他頂多不討厭你,頂多喜歡你,絕對不會愛上你。
你和他之間,能擁有三個月關係,已屬萬幸,也許多年後,他的回憶裡,有個模模糊糊的陶殊雲,你就該萬分欣喜。對,能發展到這裡,她心滿意足,不敢再有要求。
用手勾住欄杆,她緩緩起身,緩緩上樓,緩緩望一眼「夠大的床」,再緩緩遵守他的指令,洗澡、換衣服、下樓去。
走到廚房門口時,劭颺背對她,沒回身,他低頭切洗高麗菜,水龍頭的水嘩啦嘩啦作響。「去加一件外套。」
厲害,他後腦勺長眼睛?居然知道她沒穿外套。
乖巧的殊雲沒異議,轉身回客廳,把外套加在她的卡通睡衣外面,再進廚房,她直接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熟練動作。
他在煮泡麵,很多的火鍋料、金針菇和蔬菜,看起來很「營養」。
可泡麵是慧姨千交代萬交代,不能碰觸的「壞食品」,和之前的麥當勞屬同類的致癌物。唉,他真有本事,把致癌物裝弄得色香味俱全,一副美味健康又好吃的模樣。
聞一下,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啊,是壞食物又如何,能和劭颺一起品嚐,就算下肚的是穿腸毒藥,她都甘之如飴。
關上爐火,劭颺把鍋子端到客廳桌上。並肩坐在客廳裡,他們抓來兩個抱枕,席地而坐,木頭的香氛在身邊繞,蒸騰的食物熱氣在鼻息間,什麼叫天堂人間?這裡就是。
他添一碗麵給她,剩下的大部分,他用湯匙就口吃,沒辦法,這裡的碗筷盆瓢不多,只為他一個人準備。
殊雲低頭,安靜吃東西,越吃竟越覺飢餓,吞下最後一口湯,她靦腆地看著他手中的湯鍋。
眼中渴望太明顯,不必猜想,誰都看得出她想再吃。
稍抬眼,他瞄她,下一個動作,他把鍋裡的東西分她一半。
胃口變大?
很好,青春期本來就應該這樣,這樣子才長得高、長得好,不會像目前這般瘦伶伶,一臉營養不良相。
「我不曉得泡麵那麼好吃。」害羞地,她解釋。
好吃的東西很多,麥當勞、泡麵、火烤醃漬物,她一樣都沒吃過。
劭颺從管家口中知道,這朵溫室花是用有機食物養大的,這樣的人生多無聊,非要這麼吃才能長命百歲,那麼他情願別活得太長久。
他沒答話,她吐吐可愛的小舌頭,繼續把面放進嘴巴。
吃飽,他把碗筷收到廚房,他洗,她看,他出廚房,她跟隨,他坐在窗前,她拿了抱枕與他並肩,她黏他黏慣了,黏得他沒心思說反對。
望住窗外,他不語,她沉默安靜。
「這裡……有沒有很美麗的星空?」殊雲問。
偏頭,他望她一眼說:「有,在夏天,滿空星子教人目不暇接,草叢裡螢火蟲數不勝數,蛙鳴聲由遠至近,那是夏季盛宴。」
那年,他們正值青春,月月說要買下一塊山坡地,在上面蓋一間童話式的小木屋,夏天時在外面搭帳篷露營,冬天在木屋裡升起暖暖的火爐,同他相依。
終於,他有了能力,買得起一塊山坡地,蓋座童話木屋……可惜,她棄他而去,留給他無數空寂。
「真的嗎?你說得我好心動,真希望現在就是夏天。」殊雲笑答。
差一點點,他就要出口說:等夏天,我再帶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