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四獸本來就罪孽深重,羅隱和高銳僥倖逃過制裁,墮入生老病死的輪迴,淪為凡人,但玉皇對這樣的狀況非常不悅,他已懲處從容,並下令由我和守劍親自對付妳和貂兒,這一次,妳將再也無法逍遙法外,認命吧!」平常的聲音冷得毫無抑揚頓挫,就像他的人一樣,硬邦邦,稜角分明,剛猛如鐵。
「哼!你們這些剛愎的傢伙,從以前就這麼令人倒胃,老是自以為是制裁者,難道你們就不曾犯錯嗎?你以為你和我們不同嗎?」她厭惡地瞪著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們當然和你們這些凡人畜生不同,你們只是一群目無綱紀、自私自利、衝動又無知的東西,如果沒有我們規範,你們早已自相殘殺,破滅殆盡。所以,才需要我們來嚴格控管。」平常凌厲的五官充斥著冷蔑。
「真可笑!你以為天庭就多清高?據我所知,承天宮勾心鬥角的戲碼可也不少,真要比起來,你們比我們這些獸還要骯髒!」她大聲反譏。
「放肆!一隻小小的妖獸,竟敢批評承天宮,該死!」平常濃眉一聳,拉弓,利箭朝她射出。
她機敏地跳離枝啞,在空中翻轉一圈,腰肢輕擺,躲開這一箭。
平常不待她落地,再補上一箭,強大的臂力將箭彈出,挾著破風之勢,直取她的面門。
她微驚,下腰向後仰倒,驚險地閃過,但身子卻因此失衡,往下直落。
然而,平常似是早已有所準備,拉弓等待,乘機又迅速將箭射出,她在半空無法迴避,為求自保,迫不得已,只得化為原形,剎那間,她全身火紅,窈窕的身軀變成了一隻鮮艷奪目的鳳凰,展翅高旋,閃避了這殺氣騰騰的一擊。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平常這次是雙箭齊發,躲過了一箭,卻躲下過另一箭,就在她高飛之際,箭已刺穿她的右翅,痛得她尖聲驚呼。
「啊……」
一股寒徹心骨的痛直貫全身,她失速墜地,重重摔跌,倒臥平常的腳邊,身上的火焰半熄。
「我這弓箭以天上玄鐵打造,一般凡人中箭當場斃命,妳這妖孽果然道行夠深,竟還能抵擋得住玄鐵的銳氣。」平常冷冷地道,彎身伸手抓向她的頸子。
她殘喘地瞪他一眼,不甘就此受縛,猛地吸口氣,左翅揮出。
「別碰我!」她嘶吼。
「嘖,妳還想掙扎……」平常冷哼。
她毫不遲疑,使盡最後力氣,火陷再度焚燒,炙燙了平常的手,他退了一步,她則乘隙一飛沖天,竄進雨幕之中。
平常一怔,冷硬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只是盯著她不穩的背影逐漸消失,並未起身追趕,因為他知道她逃不遠的。
這只愚蠢的鳳凰自以為掙脫束縛,覓得了自由,可是她沒發現,這個人間界,就是她最大的囚籠。
不論逃到何處,她依然是個囚犯,永遠都是。
第二章
李隨心瞪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長髮凌亂糾結,原本美麗的模樣已變得憔悴不堪,大眼下的黑眼圈提醒她,她已經三天三夜無法成眠,平常的那一箭,後作力強大,簡直把她折騰得不成人形。
「可惡的平常!」抓起錦繡抱枕丟向立鏡,她憤然地低吼。
右臂上的傷口深及見骨,可見平常的力道有多大,心又有多狠。
不愧是承天宮裡主掌紀律的「右弼大人」,平常的冷血無情早已出了名,只問是非,不問曲直,在他眼中,只有理法,沒有人情,他就像一把尺,以準確的角度衡量著每個人的行為,對與錯,分得清清楚楚,從不容違越。
姓平名常……哼,可一點都不「平常」!那個人,不但面容如鋼,心如鐵,整個人就像硬石雕成,永遠以黑與白來判斷人性,誰觸了法,誰就該罰,絕沒有第二句話。
當年在從容的雲仙洞天,她就經常聽一些侍女談論這位鐵律如山的神官,每個人提起他,總會不知不覺畏縮了一下,彷彿連他的名字也充滿了懾人的魄力,每個人都心懷敬意,小心翼翼。
承天宮內四神宮各司其職,「左輔」般若主事政,「右弼」平常掌風紀,「武曲」守劍領軍符,「觀星」從容則為天廷祭司,他們是玉皇最信賴的部屬,四人像是承天宮的四根基柱,位高權重,身份不凡。
而四人之中,最令眾人敬畏的該屬平常了,做事一板一眼,態度剛正不阿,他之所以深得玉皇器重,正是因為他的忠,忠於玉皇,忠於律法,忠於義理。
但在李隨心看來,愈是這種盡忠職守的人,愈是食古不化,沒心沒肝,無血無淚,和他比起來,她倒覺得她自己還比較像個人,比較有「人味」!
恨恨地倒回床上,扯痛了傷口,整張臉又擰成一團。
中箭之後,傷勢惡化的速度真是驚人,若非她有自愈的能力,恐怕早已斃命,只是,她一直百思不解,平常怎麼會找上她?
從容才是她的主子,若要動手,也該是從容,為何出現的會是平常?
難道,承天宮出了什麼事?
正沉吟著,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客廳響起,她警戒地坐起,閃到門邊,貼著門板傾聽外頭的動靜。
有人入侵。
是誰?她這間百來坪高級智慧型公寓位於第十六樓,除了一樓的管理保全管制嚴格,要搭電梯上樓還得掃讀指紋、磁卡,更別提她那扇密碼鎖的特製大門,理當防得滴水不漏,一般人未經她允許是不可能進得來的,除非……
除非不是凡人!
她腦中想起了平常那張活像衙門緝捕重大刑犯的捕快嘴臉,俏臉一沉。
是他嗎?來得還真快,難不成是想趁她受傷來緝捕她?
冷哼一聲,她忍著傷口的刺痛,小心地打開一道門縫,正要窺探那名不速之客的身影,倏地,一道黑影閃到門外,撞開了臥室的門,她一驚,舉起手,掌心的火焰還沒來得及竄出,左手就立刻被對方扣住。
「這麼久不見,這是妳的待客之道嗎?鳳兒。」
輕佻的語氣,熟悉的聲音,她抬頭一看,怔住了。
眼前這個長相俊朗,一身時髦帥氣打扮的男子,不就是當年脫逃的四獸之一——貂兒奉滔天!
「是你……」她詫異地望著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有多久了?好幾千年了吧!
當初四獸私逃下凡,就四散分別,像是刻意避不相見,就連巧合的偶遇也不曾有過,雖然耳聞一些訊息,但他們從不主動打聽,彷彿再也不想回顧在囚籠裡的過去,不想再互相提醒彼此自身真正的形貌,大家心裡有數,即使在人間相逢,也要形同陌路……
但此時,貂兒突然找上門來,竟讓她有種仿若隔世的迷茫,一股千年來的孤寂哀怨,猶如看見親人般,沒來由地全湧上心頭。
「怎麼了?妳嚇到啦?」奉滔天挑了挑眉,勾起一邊嘴角,一雙深沉的眼睛閃著狡獪的琥珀光芒。
帶點邪氣的笑臉讓她想起了當年聰明絕頂又刁鑽難纏的那隻銀貂,他可不是個可以當成親人的傢伙,他來,絕對沒有好事。
「你怎麼進來的?」她回過神,掙開他的手,戒心頓起。
「就這樣進來啊!在人間界混了這麼久,這些最新科技的玩意兒根本難不倒我。」他自負一笑。
「但你這是私闖民宅。」她冷哼。
「嘿,老友來拜訪,妳居然這麼冷淡?」他誇張地喊著。
「幾千年來沒有一句問候,這也算朋友?」她冷聲輕啐。
四獸之間根本沒有所謂的友誼和交情,他們個性迥異,各有各的想法和心思,唯一的共同點,就只有那段同樣被囚在金鋼索籠裡的過去,如此而已。
「聽妳的口氣,好像在抱怨我沒來看妳似的。」他半開著玩笑。
「行了,別廢話了,你來找我肯定有事,直說吧!」她蹣跚地走向白色牛皮沙發,無力地倒坐而下。
「嘖嘖嘖,看看妳,傷成這樣,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對吧?」奉滔天在她對面坐下,盯著她右臂上的傷。
「沒什麼……」她不想多談。
「連承天宮鐵面無私的右弼大人都出動了,妳還說沒什麼?」他蹺起腿,冷笑。
她一凜,瞪視著他。「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自從羅隱出事,我就開始注意承天宮的動靜,於是我發現,『左輔大人』般若親自下凡轉生,企圖馴服高銳,將他帶回,只是沒想到兩人後來卻因此相愛,觸犯天條,到頭來竟雙雙被平常射殺……」奉滔天一手支著下巴,說得輕描淡寫。
「平常連般若也……」她大驚。
「沒錯,他對自己人也毫不容情。」
「那高銳和般若後來如何了?他們真的變成了……」她一直很想知道,四獸的不死之身,一旦瓦解,魂魄將何去何從?
「後來?妳應該知道才對,後來妳出現了,而且以妳的重生之火救了他們,使他們免於魂飛魄散,得以下凡轉生為人,再續前緣。」他戲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