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餓耶……」
他摸摸肚子。從台灣帶來的零嘴早就吃光了,從片場到最近的超市開車需要兩個小時,所以他一直沒空去「補貨」。這時間,旅館附近的小吃店也關了,他突然懷念極了台灣隨處可見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更懷念從小到大一直提供她家新開發零食給他吃的羽茵了。
「不曉得她最近怎麼樣了?」
他呈個大字形躺在床上,有些擔心羽茵的近況。
因為這齣戲的主要場景全部搭設在山區,拍起來美輪美奐,但他們這些演員可受苦了,別說手機三天兩頭收不到訊號,想用電腦收發e-mail更是妄想。
這幾個月來,他只能趁手機偶爾出現訊號時跟家人聯絡,可是一撥給羽茵就很不順利,不是號碼還沒撥完就斷訊,就是她沒接聽,所以三個月來他們一直沒聯絡上,也不曉得她是不是已經走出情傷了……
「叩、叩;叩、叩、叩。」
躺在床上發呆的他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一跳,一聽是男助理和他設定的「二短三長」暗號,這才起身開門。
「艾先生您好。」老實的助理小陳,恭敬地站在門外說:「剛剛櫃檯通知我,有個說是從台灣來的王羽茵小姐想見您,我不知道您想不想見她——」
「想!」君戎說完才發現自己似乎表現得太興奮了,連忙克制住想跑下樓的衝動,鎮定地回他:「麻煩你下樓幫我帶她上來,謝謝。」
小陳露齒一笑。「甭客氣了,我這就去。」
三分鐘後,小陳幫忙拖著一個超大行李箱進門,後頭跟著一個戴著厚呢帽,穿著黑色及膝長外套,腳上還穿著一雙中性皮靴,裡著一條大圍巾只露出兩顆渾圓眼睛的女子。
「羽茵?」
小陳識趣地帶上門離開後,君戎狐疑地輕喚了一聲。畢竟對方包得跟蓑衣蟲一樣,連她爹娘都不一定認得呢!
「厚,你幹麼跑到這種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拍戲啦!冷死我了∼∼」
快凍僵的羽茵一邊埋怨、一邊滿屋子蹦蹦跳跳地取暖,還鬼吼鬼叫地打起拳來。君戎忍不住笑。會在他面前那麼亂來的女人,全天底下也只有一個了。
「別跳了,樓下的房客還以為是地震哩!」他將暖氣溫度調高一點。「屋子裡沒那麼冷,倒是你的外套和帽子都被融雪浸濕了,快脫下來吧!」
羽茵聽話地將一身帽子、圍巾和外套脫下,君戎才發現她將留了將近一年的長髮剪短了。
「好不好看?」
注意到他正在看她的頭髮,羽茵也大方地原地轉一圈,讓他看個仔細。
「少了嫵媚,但多了幾分青春俏麗。」他豎起大拇指。「結論是——超好看!」
她開心地輕撥髮梢。「你也這麼認為吧?雖然麥克說我留長髮有什麼東方女性的神秘氣質,但我一點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東東,我覺得自己還是比較適合短髮,輕爽俐落。」
君戎輕揚唇角。她終於能自在地談起麥克了,看來她已經走出了失戀的陰影,又回復成那個他所認識的、總是笑口常開的陽光女孩。
「你怎麼跑來了?」他看著擱在牆角的大行李箱。「不會是跟你爸吵架,離家出走吧?」
她擺擺手。「安啦,我這幾個月乖得像隻狗,倒是我那個老爸人在福中不知福,還杞人憂天地擔心這會不會是『風雨前的寧靜』。哼,真是不給面子。」
「那你拖那麼大的行李來幹麼?」
「喂狗呀!」
「喂狗?」
「對啊,餵你這只貪吃狗。」
羽茵說完,笑嘻嘻地打開行李箱,像咚啦A夢從百寶袋裡不斷拿出一大堆他最愛吃的泡麵、零食、飲料,不一會兒就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我知道你這個人貪嘴又挑吃,大陸吃的雖然多,但不一定合你胃口。而且算算你出發前帶的那些也應該早嗑光了,想寄給你,你這裡又沒地址;要聯絡你有沒有人能代收,又找不到你,看你可憐,我就自己扛來啦!不過我真沒想到你住的地方那麼偏僻,我從機場一路搭了好幾個小時的車,還以為要坐到地老天荒哩!」
「真是太感恩啦∼∼」他感動又開心地抱著她。「你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了!」
「少狗腿了,乘機吃我豆腐啊?」
羽茵嘴上這麼說,卻沒有推開他,只是笑著槌了他兩下。
想著她一個女孩子,千里迢迢為他送吃的過來的這片心意,君戎心裡盈滿感動,還有一分莫名熱氣在血液裡竄動,他忽然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其他女人比羽茵對他更好、更貼心,一句話頓時在他腦海中浮現——
「我——」
「我戀愛嘍!這回可是對方主動追我的喔!」
羽茵突然說出的一句話就像傾盆大雨,瞬間澆熄了君戎心底正要爆發的火山,只剩下殘煙裊裊……
怎麼可能?!
他傻眼了,剛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衝動地想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交往,她卻笑咪咪地說她又戀愛了,老天爺是在跟他開玩笑吧?時間可不可以再倒回去幾秒啊?
「喂,你這是什麼反應?」羽茵把他呆愣的表情當成是取笑,不悅地翻了個白眼。「你是看扁我沒人要是不是?當我騙你啊?」
「不是,我只是……」他躊躇了一會兒,欲言又止的。「你……對麥克的事已經完全釋懷了嗎?」
「嗯。」她爽快地點點頭。「你不是說過嗎,我對麥克的感情只是一場美麗的誤會。雖然當不成情人,但他是個好人,我們可以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剛開始我聽不進去,但是這幾個月來,我反覆想著你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理,也漸漸釋懷了。」
「噢。」
真嘔人呀!她很少聽他的,為什麼這回偏偏聽了?
「噢什麼噢?你今天還真是奇怪。」她輕搭著他的肩膀,歪著頭問:「是不是朋友啊?知道我走出情傷,開始了另一段新戀情,怎麼連聲祝福都沒有?」
「哦,祝你幸福。」他酸不溜丟地說完,又忍不住嘀咕:「不過你的復原力真是比蚯蚓還驚人,那麼快又交到新男友,難道之前是哭假的啊?」
「什麼話!」她故意就勢重重捏了他肩膀一下。「看我走出情傷你很不爽是不是?你就那麼希望我一輩子都垂頭喪氣、要死不活的啊?」
他無辜地揉著自己被捏疼的肩。「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很驚訝而己。」
她往床上一坐,算是勉強接受他的解釋。
「要忘掉舊情呢,最快的方法就是展開一段新戀情,大家不是常這麼說嗎?而且這回是人家主動追求我的,加上對方人品、家世也都不錯,所以當他提出交往時,我就答應他啦!」
「對方是誰?在做什麼的?我認識嗎?」
她搖搖頭。「他以前是國會助理,你應該不認識,但你一定認識他爸。」
「他爸?」他皺眉問:「也是演藝圈的?」
「才不是呢!他爸是立法委員,還去參加過你大哥的婚禮喔!」她掀唇一笑。
「說起來,他們算是立委世家,因為他爺爺也是老立委。而他今年也要參選立委,還是最被看好的人選呢!」
原來來頭送不小呢!
君戎在心裡嘀咕著,羽茵家是食品界龍頭,配上政治世家,的確算是門當戶對,對方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我對政治人物一向沒哈好印象。」他坦率直言:「你小心點,別被人騙了。」
「放心啦!他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如果你聽過他的政見發表會,一定會對他改觀的,他真的很為人民設想喔!比如說他提出了……」
看她精神奕奕、興致勃勃地向他闡述男友的政治理念,那麼有朝氣又有活力,完全不用他操心了,君戎知道自己該替她感到高興的。
至於交往的事……反正冷靜下來想想,他一定是一個人寂寞到發慌,又太感激她「雪中送炭」,才一時昏頭產生那種念頭,反正他還沒說出口,就當他想都沒想過就算了。
可是……
在他心底,那股酸酸澀澀的難受滋味,到底是什麼呢?
第五章
羽茵從大陸回台灣後,君戎又捱了一個月,戲才總算殺青,終於能打包回國了。
不過他沒那麼好命,能馬上回家休息。一下飛機,經紀公司立刻派出保母車接他到電視台拍上檔預告,又上娛樂新聞談他這幾個月來的甘苦,還有一個平面廣告趕拍。
明明是中午下飛機的,等他回到家、躺上他的床,卻已是隔天凌晨三點,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夕陽西斜的傍晚時分了。
「呵……」
走出房門的他打了個大呵欠,伸了個懶腰才下樓。當藝人的生活總是這麼晝夜顛倒也不是辦法,而且錢賺得雖多,心靈卻越來越空虛,還有煩人的狗仔一天到晚盯著他,連朋友聚會也突然有人冒出來拿著相機對他「卡喳」,害他圈外的朋友如今只剩羽茵肯跟他上街,似乎也該認真想想「轉行」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