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妳弟才是最恐怖的……」聽她說完事情始末,童夕築害怕地考慮要不要這幾天搬到別人家住,免得遭怒火波及死得不明不白。
她東部老家裡可還有父母要侍奉的。
話剛落,蘭月洛邊擦頭髮邊從浴室裡走出來。
「月洛,頭髮吹乾就可以過來吃飯了。」蘭日初正削著各式水果為盤面做最後裝飾,其嫻熟的手法足以媲美飯店裡專辦宴會的大廚。
童夕築則習慣性地幫忙將料理端上桌擺好,最近她們利用傢俱展添購了張新餐桌及餐椅,也好配得上蘭日初所烹製的美味料理。
今日晚餐的菜色包括綴上柳丁片及花椰菜的迷迭香沙朗牛排,漾著蕃紅花與羅勒的燉牛肉,盛滿高級海鮮的西班牙烤飯,加上其他花樣豐盛的歐式配菜。
童夕築發現日初連波爾多紅酒都準備好了。
「妳不是說不喝酒嗎?」
「人總要從過去走出,那件事過了就算了,沒必要遷怒飲料。」
或許,不該遷怒的並不只有飲料,還有他……
「什麼事過去就算了?」蘭月洛高挑的身子出現於廚房口,這景象讓蘭日初想起過去在莫危家度過的日子,莫危也最喜歡靠在廚房門口等她把菜端上桌。
有時他還會逛進廚房指定飯後水果。
「沒什麼,只是一件鬧得不太愉快的公事。」她怕要是說出事情真相,莫危不僅要同她說拜拜,也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就不知十八年後他會是一條好漢還是一隻狗熊?
「蘭家小弟,我打從心底真誠地希望你以後多回台灣幾趟,如此一來我就能常吃到豪華大餐了。」
唔,日初做的菜可不是普通的棒呢!先偷吃口龍蝦沙拉再說。
「月洛,你在那個研究所到底是在研究什麼?他們准許你放這麼長的假不歸隊嗎?」蘭日初聽他說此行會待在台灣兩星期,不免興起疑問。
團隊研究工作不是最忌諱這種情況發生嗎?。
「目前主要是常溫超導體的量產計畫,少了我其他研究員一樣做得來。」蘭月洛略做解釋,說多了她們也聽不懂。
若他不離隊,待在研究所也不會再管這方面的事,老頭會要他專心在核融合研究上。這世界上能研究的項目就那幾個,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可老頭就是喜歡強迫他的手下努力用功,搶在國家級研究院前面交出報告,搞得其他研究單位對他們又愛又恨。
「那你需要常常關在研究室裡嗎?」她擔心弟弟的身體會被搞壞,聽說研究人員很容易三餐不正常或者睡眠不足,年紀輕輕就把身子搞垮了。
「想打地鋪睡研究室也是可以啦,不過我們那兒的宿舍比五星級飯店還要高級,長聘研究員住宿只需付水電費,還有米其林大廚進駐的附設餐廳,不去住會對不起老頭。」
「你們那個研究所還真有錢。」童夕築聽得好不羨慕。
瞧!美國佬多有良心,養員工像是在侍奉大少爺。
「千萬別把死老頭想得太高尚。我們這些研究員研究出來的東西,隨便一個的價值可都是好幾十億美金,更別論生化部門申請專利的後續利潤有多驚人。老頭若不多掏點錢出來回饋大眾是會被集體潑王水、扔大腸桿菌的。」蘭月洛咬著牛排,邊舉了幾個比較具體的例子。「之前他就曾經因拒絕某個研究團隊提出的要求,結果下場是……」
聽到最後,兩名女子唯一的感想是--蘭月洛日精月進的暴戾成分肯定是被研究所同仁感染的,好個充滿怪胎的詭異地方。
「你以後千萬不要變成那種人啊。」
「很抱歉,入境必須隨俗,我已經當過很多次加害人了。」
老頭早就豁達了,只要不危害到他頭上那幾根要掉下掉的毛,其他部分通通隨便他們搞。
蘭日初打了個冷顫,美國真不是個好地方,看它把月洛荼毒成什麼樣子。
「我看,你還是回太空總署當工程師,少賺點錢好了。」
人格扭曲可是誰也救不了的重症啊!
「不好意思,我對目前的工作還挺滿意的。反正我有綠卡,美國政府也沒啥條件好威脅我。」蘭月洛又切下一塊牛排咀嚼,滿口酥嫩感與香草氣息讓他心情頓時太好。
果然,還是姊姊的手藝好。
「對了,姊,晚餐過後,我有事要和妳談談。」
第十章
「我有事要和你談談。」
隔日早上,蘭日初在電梯口攔截剛進公司的上司,當著辦公室裡其他人的面提出請求。「現在。」
莫危早料到她會有這舉動,她想必氣炸了。
「向秘書,等會兒先送兩杯紅茶進來,三十分鐘後再進來做例行報告。」
一進專屬辦公室,他悠哉地晃到辦公桌邊,扔下公事包、脫下外套掛好,解開領帶順氣,然後才好整以暇地坐上自己的位子。
「什麼事可以讓妳一早就急著和我獨處?」
「你還敢問我!明明就是你先起頭的,你給我裝蒜?」蘭日初一開始勉強維持的端莊氣質瞬間蕩然無存,若非顧及莫危渾身是傷,她準頭早招呼過去了。
「條件是妳弟提的,我頂多算是從犯,有資格申請減刑。」
「你不是最愛等嗎?昨天怎就不見你有任何考慮跡象?你和月洛談得那麼勤快,怎麼就沒人來問我同不同意?甚至還將我驅離現場?這明明就是我的事,我才是當事人哪!」
她罵得口沫橫飛,手一揮掃落桌上不少辦公用品。
莫危眼明手快地搶救起茶杯,避免重要文件遭到波及。
嘖嘖,日初越來越潑辣了,和記憶裡那聽話的小女生越差越遠嘍!
「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一點都不好,只要和你這頭色豬扯上關係的通通都不好!」
啪喳,這是鉛筆被折斷的聲音。
「我以為妳還挺懷念我的,畢竟那天在飯店、以及這幾天妳的表現似乎都是這樣。」
不說還好,經他這一說,蘭日初的自律神經當場繃斷。
只見她舉起食指,調整高度到與某人鼻樑連成一條線,隨後張開櫻桃小口--
「你是笨蛋還是白癡?不,你根本就是豬頭加三級,自以為是的下三濫低能無賴,唯我獨尊的自大獨裁蠢沙豬,社會的腐蛆、國家的蛀蟲、民族的老鼠屎……」
一口氣罵了好長一串,她伸手搶過莫危端在手上的紅茶順氣。
去她的淑女氣質、端莊典雅!她最缺乏就是這類東西。
外邊那群見色眼開的雄性生物就是因為不知道她的真性格,才會迷她迷得團團轉,繞著她猛流口水獻慇勤,想想實在可悲得緊。
「可是這個廢物有辦法滿足妳對金錢的正向追求。」他吶吶地反駁。
竟然說他是社會的腐蛆、國家的蛀蟲?他的風評明明一向優良到沒話說,仕颿每年花在公益上的錢都定以令政府汗顏了。
茶喝夠了,喉嚨又濕潤了,她不理會他,繼續發洩她的憤恨不平。
「我問你,當初你在合約裡說得那麼清楚,說我不可以對你存有任何感情企圖,說五年後銀貨兩訖、一拍兩散;我都照做了,一拍兩散散得有夠徹底,你又為什麼要在事後說你後悔,說你不想要我離開?你真當我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嗎?還是你那晚吃得不夠飽,想要原廠送貨到府繼續享用?」
「我沒有,只能說,思念總在分手後。」
「你有,你就是有!反正你一向最奉行沙文主義,我的意見與感受你從不關心,你只關心你自己!」
顯然蘭日初已進入目無「尊長」的地步,她哪裡管眼前是自個兒上司抑或路人甲乙丙,咆哮聲連實木門板都隔絕不了。
助理二人組貼在門板上拚命拉長耳朵,期望聽到更勁爆的交談。
「咳嗯。」輕微咳嗽聲在兩人身後響起。
尷尬地將黏在門板上的頭顱收回,兩人乾笑地緩慢轉過身。
人的劣根性果真是夠強勁,經歷過那麼多次「難以忘懷」的人生經驗,助理二人組早就看開了。
人生嘛!一波三折總是難免的,大家一起含淚接招吧!
「今天又有什麼新花招嗎?」
向懷遠嗤笑一聲,出手撥開兩隻礙事的兔崽子,舉起拎著的玻璃杯貼近門板。「閃開,要聽也是我先聽,你們哪邊涼快哪邊閃!」
「……」助理二人組無言以對。
這種人究竟是怎麼和總裁成為交心朋友的?
相較於外頭的靜默,一門之隔,裡頭的轟烈指控依舊未歇。
其實真要追根究底,無論是莫危的蠻橫不講理,或是蘭月洛的擅作主張,這整件事並沒有一個人做錯,大家不過都只是在替自己的目標努力。
蘭日初不滿男女之間的感情被用契約規範、被兩個男人攤在桌上衡量,那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商品。
她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受惠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以稍微透露一點我的罪狀好讓我上訴嗎?」莫危一派正經地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