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風仔有本事,隨便唬弄個幾句就能逼跑了孫大鳥。」阿忍一臉佩服。
風仔冷笑,「誰說我是在唬弄的?你真的不知道阿Ken和那苗喵喵……」
「夠了!夠了!」阿Ken邊漲紅臉邊伸手搖,打斷了風仔底下的話。「別將問題重點轉移,現在的問題是在咱們J.C.大少爺身上,大鳥雖然走了,卻只是落得一時安靜,拜託咱們J.C.大少可別再突然腦筋短路,將我們全都晾在一旁,去做他的告白兼唱悔過情歌了。」
阿忍用力點頭。
「說得好,就算真的要告白,咱們大家都是好哥兒們嘛,好歹先知會一聲,別弄得其它人個個像傻蛋,連想幫忙說句話圓圓場都辦不到!」
小夭很少會贊同阿忍的意見,這會兒卻在一旁拚命猛點頭,就連風仔這最是龜毛的男人也難得地沒反駁,沉默噤聲著。
直到這時四個男人才發現一件事,無論是方才孫大鵬的重炮轟擊,或是其它人為了轉移起火點的各自爆料,甚至是他們現在所達成的最後結論,當事人好像從頭到尾都沒聽到。
阿Ken湊上前盯瞧,這才發現遮在雷朋墨鏡後方的一雙俊眸,根本就是……他媽的整個閉上的嘛!
「喂!J.C.你最近到底在幹嘛啦?」
連向來和J.C.私底下感情最好的阿忍也忍不住要火大了,「你死人呀?Ken的話你聽到了沒呀?大家都為了你捅的樓子在團團轉,你還有辦法睡你媽的大頭覺?」
阿忍伸手猛推,將J.C.始終撐在沙發扶手上,托著半邊臉的手掌給移開,卻引出了小夭的大聲叫嚷。
「哇靠!什麼睡覺?這傢伙是在聽MP3啦!」
「太過分了!害我剛剛還當他是良心發作,在低頭懺悔做禱告,所以拚了命的想幫他抵擋大鳥的火炮,早知道他這樣,乾脆就讓孫大鳥轟死他算了。」
「笨蛋,你是今天才認識J.C.的啊?他沒上過教堂也沒進過廟,你讓他去跟誰懺悔?跟鬼嗎?」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說一句。」團長阿Ken出來打圓場了,他盯著始終未出過聲,卻終於睜開眼睛的男人問:「J.C.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和大家說的?」
一秒、兩秒、三秒鐘過去,J.C.緩緩起身。
他打直了頎長的身軀,沒有表情的開口。
「我抱歉。」
冷冷拋下三個字,他轉過身沒回頭,安靜地離開了會議室。
一秒鐘、兩秒鐘,又是三秒鐘過去,阿忍和小夭的三字經及干譙聲陡然響徹整間會議室。
「別拉我!讓我過去海K這小子一頓!」
阿忍氣得想追過去找J.C.單挑,卻讓小夭及阿Ken一人一邊給拉住了。
「別這樣啦!大家都是好朋友,他心情不好你要多體諒……」阿Ken勸道。
「他媽的只有他會心情不好?我也會!我還他媽的更年期提早報到,經期亂掉!憑什麼他心情不好就要連累大伙陪他一塊受罪?而且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其實他真正在意的不是被炮轟,也不是記者的追纏不休,更不是新專輯的預購量受到了影響,而是那小子「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的不當他們是朋友。
「哇靠,阿忍!」小夭邊拉住他還得邊強忍住笑,「你有更年期的困擾喔?還會經期亂掉?你還真是可以登上金氏世界紀錄了……」
「別吵了!」
鮮少吭聲的風仔用吼音讓其它人安靜下來,他瞇起眸,手上捉著J.C.離去時扔在沙發上的MP3。
「你們不好奇究竟是什麼歌能讓J.C.反覆傾聽至渾然忘我,連大鳥的鬼吼都聽不到嗎?」
一句話勾高了另外三個人的好奇,原已揪抱成一團的人肉包立刻散開,七手八腳忙著將MP3上的音樂接線,連上了音響。
前奏之後,是一把沙啞微沉,極有特色的女音響起。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阿Ken攢眉不解自問著。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莫文蔚的粵語歌『北極光』嘛,若是換成國語就是『盛夏的果實』呀!」小夭興奮大嚷。
「叫那麼大聲幹嘛?中樂透啊!」阿忍槌了他肩頭一下,「我們這裡沒有人是音盲,誰會聽不出來?阿Ken不懂的是J.C.反覆聽這首歌是想做什麼?」
「會不會是因為他想重新翻唱?」小夭邊齜牙揉肩邊胡亂猜測。
「屁啦!這是首慢歌,根本就不是我們的style。」阿忍不表贊同。
「很難說。」風仔無力搖頭,「不提別的,J.C.在演唱會上唱的安可曲『再說一次我愛你』也不是我們的style呀!」將視線轉投給阿Ken,風仔皺眉問道:「Ken,那你認為呢?」
阿Ken攤臂聳肩,標準的無語問蒼夭。
見眾人個個沒轍,小夭突然尖叫。
「我知道!我知道了!」
在其它三人瞪眼催促下,小夭抬頭挺胸大聲宣佈——
「那個真正更年期提早報到,經期亂掉的人,叫做J.C.。」
其它三人互換視線,沒人想去接這句一點也不好笑的爛笑話。
片刻後,只見三個硬邦邦的拳頭像是打鼓一樣,全都撲向小夭。
第二章
幾多晚 逝去了不返
那份憔悴 已深陷髮膚之間
夜夜在冀盼 既淒艷又糜爛
若是沒有冀盼要怎麼辦
等一世為看一眼 如何又算貪
早知你 愛不起 怨亦難
聲聲歎 融化了冰山
卻未能夠 叫天為我睜開眼
像寂寞聖誕 雪花路上瀰漫
大地上我這裡最黯淡
心中縱是有所盼 嚴寒沒有減
風很冷 我的手已漸藍
啊 越漂亮 啊 越無常
美景良辰未細賞 我已為你著涼
多虛惘 亦放肆追趕
你是傳說 那種絕世的風光
莫道為了你 我享受著期望
極地盡處有我靠的岸
即使已白髮蒼蒼 抬頭沒有光
得不到 也不甘 去淡忘
美景良辰未細賞 我已為你著涼……
——作詞:黃偉文
他在夜裡反覆傾聽這首「北極光」,明白了她的回答。
她心已死,於他。
她不要再當他的陽光了。
極地盡處有她要靠的岸,她如北極光,逝去了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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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桀是在八歲那年跟著母親韓淑妹,一塊「嫁」進了「忠義新村」裡的。
忠義新村位於北桃園,是個擁有兩百多戶人家的眷村。
兩百多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地是軍隊的,房子是公家的,每戶人家的居屋加上院落都是一樣的……小。
家家戶戶之間用扶桑花樹籬做隔牆,一模一樣的前後三進小平房,一模一樣的狹長院落,一模一樣的長竹竿萬國旗,就連黃昏時節,各家飄出的飯菜香都很像。
大火,重辣,個個都是重口味的外省人家。
因為房子是挨戶緊連著的,家裡的男人又都是同袍,自然每一戶的女人也都走得近,小孩子們也都玩在一塊,這家有人缺了醬油,那家有人吃魚刺梗到了喉嚨,不出三分鐘,村頭到村尾都會知道,且還會有人自動送去醬油,甚至隔著樹籬問要不要來罐醋,溶掉魚刺?
這樣的居住環境講得好聽叫做守望相助,叫做團結一致,叫做刀口一致朝外,但還是免不了那隱含於人性中的貪瞧熱鬧、愛嚼舌根的本性在作祟。
就好比這一回,五十六歲的士官長張煥要娶媳婦兒了,這可讓眷村裡的諸多婆婆媽媽又有了個可以互換訊息、打發時間的嗑牙話題了。
「ㄟ!不是聽說張士官長在老家那兒是有媳婦兒的嗎?」
「死啦!兩岸一開放通訊時他就托人去找過,聽說是在文革時被斗死的。」
「有留下孩子嗎?」
「什麼孩子?聽說他離開老家時只來得及拜個天地,住了三天就跟著部隊退防到台灣了,原先還想著只是暫離,卻誰也沒料到這一別竟是永訣。」
「唉,這麼說來他還真該在台灣扎根生子,也好老來有人奉養了。」
張煥處事向來低調,結婚當日並未在村裡擺宴設席,僅是在市區裡的上海館子裡擺上一桌。
老長官當主婚人,幾個有著過命交情的同袍來幫忙,為他在那一百零一套的西裝上別了個「新郎」的牌子。
至於新娘子那邊就更簡單了,沒有頭紗、沒有禮服,只穿了一襲乾淨清爽、袖口繡有粉蝶的白色小洋裝,頭上梳了個當時最流行的赫本頭,發上綴了幾點亮片,親友團只有一名,即那為新娘子和張士官長牽線成功的美容院老闆娘金水嬸。
呃,其實還有一個的,一個八歲大的拖油瓶男孩。
就是身上、臉上有著泥條斑,眼神桀騖不馴,差點得將兩隻小手反綁在身後才能夠被「押」來參加婚禮的韓桀。
簡單婚證及吃喝後,客人陸續散去,張煥好友古大軍在瞥了眼那滿臉悍相,將誰都視作了敵人,像煞頭小鬥牛犬般的韓桀後,忍不住拍了拍張煥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