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想了想,將下巴抵在他頭頂,「只有陽光才能無時無刻存在。」
「無時無刻?」他攢眉困惑的問。
「是呀!」她揚唇笑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月光是源自於太陽光的反射,雖然太陽因為地球轉了個身讓人看不見了,但它卻是依舊存在的,只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罷了。」
「那麼,太陽會殞落嗎?」他呆呆地問,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她又是困惑又是想笑,為著他今夜的難得失常。
「你以為想要世上出一個會射下太陽的后羿,有這麼的容易嗎?」
韓桀還當真偏首想了想,或許是乍然清醒,也或許是終於被自己那太過於孩子氣的表現給弄得生窘了,總之他語氣一變,結束了這個話題。
「雪兒,我又餓了。」桀皇帝的語氣又回來了。
「這麼快?要不這樣,我到夜市去幫你買幾個水煎包或蚵仔煎……」
「我什麼都不要吃,我只想要吃你。」他的語氣混雜著焦躁不安,不像方才吵著要吃她時的漫不經心,這回他的「餓」不再含有半點玩笑意味了。
似乎只有吞落入肚,才能永遠的不離不棄,霸著不放,也才不會驟然殞逝……不會毀了約定……不會被欺騙……不會再也見不到面了……
「桀!」寧雪打斷了他的昏亂迷思,好聲好氣地和他打商量,「你別這樣,你明明知道我明天要考試,而我根本還沒準備好的……」
他從她膝上抬起頭,眸光陰鷙的看著她,「你自已決定,看到底是我還是考試重要?」
寧雪無法出聲,只能用澄美又無辜的眼神回瞪著這個桀皇帝。
這個答案壓根就沒有選擇性的,要不她又怎麼會來到這裡,不是嗎?
第七章
十九歲的那年寒冬過後,春來之時,祁小艾和寧雪各自遭遇了人生的重大變故。
祁小艾雙親驟逝,死於過年時節的一場車禍。
那一年的寒假及年節兩人都沒心情過了,寧雪陪著祁小艾在她山上老家收拾店面,關閉那座土雞城的時候她才發現,她懷孕了。
原先她只是抱著忐忑懷疑的心態,到超商買驗孕棒,測試後答案肯定,接著她又悄悄地找了間山腳下的小婦產科做檢驗,才知道孩子不但有了,還已經三個月大了,是她最近事忙疏忽了,才沒發現月事有一陣子沒來了。
其實在這件事上韓桀向來會注意防護措施,卻也有過幾回當「性」致高昂時,無法等到「道具」齊全而心急搶攻的經驗,至於她的避孕藥也是吃吃停停,忘了就算了的,總想著不會那麼倒霉吧?
卻沒想到,果然中獎。
她不想和小艾商量這件事情,小艾自個兒的處境已經夠慘的了,又何必再添加她這一樁?
驚惶過後寧雪終於平靜下來,既有之則安之,這可是她和她心愛的男人的小寶貝呢!她雙手撫著肚子,臉上浮起了母親的微笑。反正這個孩子她是要定了,去和韓桀商量一下,雖然他再過半年就得去當兵了,但她不需要他的照顧及協助,她可以一邊請人帶小孩,一邊打工讀書。
只要他能先給她一個名分,讓她能夠名正言順的挺著個肚子到學校,到時候管人家怎麼想、怎麼看,她都能夠不在乎,她會好好地帶著孩子等待韓桀服完兵役,再繼續著一家三口的美好未來。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浮起了快樂的傻笑,因為思及了那「家」字的美好。
裡頭有她,有韓桀,還有寶寶,寶寶不必像她小時候一樣寄人籬下,也不會像韓桀一樣是個惹人厭的拖油瓶,他會有愛他至極的父親和母親,快快樂樂地健康成長,長大之後或許還可能會跟他爸爸一樣熱愛搖滾、喜歡音樂,或是和她一樣只會安靜看書……
但她沒想到她的美夢,僅僅持續到見到了韓桀之後。
「拿掉他!」
這是他聽完了她一番話後的立即反應。
他連安撫的勸慰都沒有,像個凜然的死神,一句話似一把奪命鐮刀,決定了一條生命的存歿。
「我不要!」
寧雪震驚得瞠大雙眸,將拳頭舉至胸前失控尖叫,破天荒地對他的命令起了抗拒。
「他是我們的孩子,有你有我……」
「還有一堆麻煩,」韓桀冷冷打斷她,「小雪,你十九我二十,我甚至還沒去當兵。」
「你依舊可以擁有你的自由,我只要你先給我一個名分,至於帶孩子和養孩子的事情我自然會想辦法,帶著他一塊等你回來……」
「想辦法?怎麼想?」他勾唇冷笑,「你根本沒有親人能夠幫忙,更別提你那至少兩年的求學生涯,為什麼非要急在這種時候給自己添這麼大的麻煩?」
「他不是麻煩的……」小拳握得死緊,唇瓣微顫,寧雪紅了眼眶,「桀!他是我們的孩子!」
「三個月而已,正是除掉這個麻煩的最好時機。」他冷酷的表情像個判官。
「我說過了——」
寧雪再度失控尖叫,表情寫滿了不敢置信。
「他不叫做麻煩,他已經有了名字了……」她眸光淒楚,泫然欲泣,「他叫做寶寶,男寶寶女寶寶都可以。我求求你,桀!算我求你,給他一個活下來的機會,我會帶好他,不會讓他妨礙到你的生活,我會幫他洗澡、餵他吃飯,甚至還會……」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韓桀不耐煩的猛揮手,難以忍受腦海中陡然浮起的寧雪哺乳畫面。
想都別想!他咬牙切齒。
雪兒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他絕對不要和人分享!更不許她將心思撥去大半給一個小娃娃,就像當年的韓淑妹和小韓桀一樣。他不要!他不要被隔離在她的世界外,容著一個牛皮糖去死黏住他愛的女人!
她想要孩子,等將來兩個人一切安定下來,也都玩夠了,確定夠資格當人家的父母時再來好好規畫,而絕不該是這樣的「純屬意外」,由著一個意外打亂了兩人的一輩子!
好吧,他承認,他有些自私,他不夠成熟,他也真的是佔有慾太強了點,但摸摸良心,他今天的任性還不都是讓她給慣出來的嗎?她從沒跟他翻過一次臉,但是這會兒,她卻為了一個尚未成形的「受精卵」而對他大吼大叫。
這樣的雪兒,溫馴不再,這樣的雪兒,又怎麼可能會讓他點頭讓步?
與人爭執非她強項,向人解釋亦非他的習慣,於是兩人用眼睛瞪視對方,用眸光角力,幾分鐘過去,還是韓桀先沉不住氣了。
「我說了——拿、掉、他!小雪……」他的嗓音有著暴風雨來臨前的危險,「不要做會讓你後悔的事情,我當過父不詳的孩子,相信我,那絕不是什麼美好的經歷。」
「你的意思是……」
美眸瀅然,幾顆圓滾的淚珠由她眼眶跌落,她是落淚而不自知,他卻是不許自己表現出在乎,在這件事上他絕對不能讓步,因為牽連太廣了。
「如果我仍然堅持要將寶寶生下來,你會索性一次放棄我們倆?」
韓桀逼自己面無表情,不被她的話影響。「當初是你自己說要不計後果跟著我的,那麼這種事情,也不過只是『後果』之一。」
他殘忍地提醒,要她別忘了在她執意要跟著他時,自己曾經許下過的承諾,一個與惡魔協定的承諾。
一陣暈眩襲來,寧雪一個踉蹌,幾幾乎要站不住了。
垂首閉眼,她努力地調整呼吸,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她快快伸掌用力抹去,片刻後她再度抬頭,脆弱及受傷已然褪去,韓桀唯一能夠見著的,只有她的冷靜。
「所以,這一年多來的相處對你並沒有意義?所以,我這『小學同學』的地位也永遠只會是個台傭?而有關於愛戀癡纏,有關於陽光月光的存在都僅是我一個人的癡人夢語?而你,只是『大方地』、『寬容地』陪我夢了一場而已?」
她平靜自嘲,直視著他的眼睛,韓桀卻得用上全部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搖頭,大聲反駁,並拭掉她眼角的淚漬。
不!當然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愛你!愛得深!愛得善妒!只是你不應該在這時候用這種方式來質問我!
見他始終不作聲,寧雪淡淡聳肩,「從小到大,我老是認為你很任性,而現在我才知道,要比起任性,我和你其實不相上下,你讓我別靠近你,我卻是任性地不理,而現在,也該是我要去面對自己的任性闖出的後果了。」
話落轉身就走,她沒有半點留戀。
「你要去哪裡?我……」咬牙再咬牙,他終於忍不住了,「我陪你!」
這樣的寧雪讓他感覺好陌生,他甚至因此而想要退讓認輸了。
該死!想生就讓她生吧,不過得先說好了絕不許餵母乳,也不許幫他洗澡,更不許……
他還在思考著要怎麼拉個台階來下時,寧雪卻已經冰冷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