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台灣去。」回答得簡潔有力,絲毫不拖泥帶水,可是感情真能說放就放、說收回就收回嗎?到時候他真的能放她走嗎?雖然他回答得這麼堅決,但心裡卻有一個聲音:你無法放她走的,你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忘記你的存在,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你只想緊緊的擁她在懷中,要她心中只有你-人,也只屬於你。
雙手摀住臉向上用力的順過頭髮,滿臉的痛苦與掙扎,壓住心中的聲音,會的,他會放她走的,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就好了,他不會太貪心的,他不求永遠,只要短短的一些時間,兩個月、三個月都好。
「難道你以為她會死心、能忘記你嗎?」嘉士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麼,既然要分開,那又何必再相處這一段時間,這不是會使得分開時更痛苦嗎?
「不,她不會。」他知道她不是那麼善變的女人,如果她是,他們現在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那你還答應她留下來,這會使她更離不開你的。」他實在是搞不懂傑森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還不懂快刀斬亂麻才是減少痛苦的唯一方法,拖得的越久只會讓彼此對這份感情越難捨。
「當她離開馮洱島時,她的記憶中將不會有我的存在。」
「什麼?難道你想--」嘉士頓時領悟他想做什麼,該死,他早該想到了。
「是的。」傑森挲著波濤起伏的海面,平靜的證實他的猜測,「我會消去她的記憶,讓她過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嘉士深深怕傑森會再一次自我毀滅,那種經驗一次已嫌太多,再多一次多一次他們會受不了的。
傑森瞥了嘉士一眼,看出他心裡沒問完的問題,淡淡的說道:「我會保留這些回憶,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再封閉自己,我會好好的活著。愛她並不一定要擁有她,不是嗎?」釋然一笑,他的表情平靜,有如看破世俗一切的高僧,「只要她好,我一切都無所謂了。也許在來生,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愛她、擁有她、守著地了。今世只要她幸福、平安、快樂,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求了。」
低頭看著自己攤開在眼前修長靈巧的手,這雙手為他贏得世人欽佩讚歎的眼光,賺進了數不盡的財富,但這雙手卻沒有資格擁抱她。為什麼這不是一雙普通人的手?是上班族、小職員、小商人,甚至是一個工人的手都好,這樣他就能毫無顧忌的迎向她,偏偏他什麼都不是,他只是一隻實驗室裡的白老鼠,沒有資格擁抱任何人的實驗品,攤開的手又握緊成拳。
既然這一生他注定了不能擁有她,那就讓她幸福、快樂的過她的這一生,他可以不在她心中佔有任何位置,只要遠遠的在一旁守護著她,知道她過得好就好了,與其兩個人一起痛苦,不如他一個人受苦就好了,如果因此可以換得她的幸福,那就夠了,他的感受已不再重要。
傑森的這一番話讓嘉士聽得心驚不已,如此的悲觀消極,如此的不抱任何希望,「你--」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從前的傑森對前世來生的說法總是嗤鼻-笑,認為人活在世上就應該好好的為今生努力,不應該把希望托付在茫然未知的來生,可是現在的他卻絕望到把希望寄托在來生,這是令人何等心酸的轉變,他早就千瘡百孔的心現在究竟被自己傷成什麼模樣,居然已經對今生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她的幸福就是跟你廝守在一起,沒有你,她就沒有幸福可言。」嘉士試圖再一次的說服他。
傑森搖搖頭,「當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我這個人存在時,她的幸福就不會是因為有我,而是因為有另一個她愛的人。」一想到她將會愛上另一個人,為另一個人所擁抱,不禁一陣刺痛襲上心頭,差一點就無法說完這句話,但這樣也好,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兩個人一起痛,不如一個人痛就好了,他企圖說服自己,心中翻攪依舊。
「你錯了,你不但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到那個時候,她只是活著,心中有著難言的缺憾,她不會知道什麼是幸福的,因為幸福是兩個心靈相契的人所共同創造的,不是說有就有,說要就要的,你知道嗎?你怎麼可能將一個人的心掏空了,還要她幸福快樂呢?」嘉士恨不得將他捉起來搖一搖,把他腦子裡的迷糊搖掉,倒一些理智進去。
原本最隨和的傑森竟會變得如此固執難以溝通。心碎改變了他,有如一片烏雲遮住陽光,搶走了原有的光明。
「你不用再說了。」傑森舉起手來阻止嘉士,「就算她不會幸福,但至少她能擁有一個平凡和樂的生活,不需要陪我受這種罪、時時躲藏、隱瞞,唯恐被人發現真相,如果不幸被發現,就得接受比刀劍還銳利的眼光。」他的臉上刻劃著令人鼻酸的孤寂與落寞。「她是一個好女孩,值得過幸福的日子。」
「你也有權過幸福的日子。」嘉士對他的論調極為不服。
「不,我沒有。在我成為實驗品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這個權利了。」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毫無回轉的餘地。
「照你這麼說,我不應該娶凱莉了?」既然他們是同伴,命運應該是一樣的才對。
「嘉士,你是幸運的,你跟凱莉在我們知道『GH-2』會遺傳之前就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安狄這麼可愛的孩子,珍惜你的幸福吧!」為什麼他就沒這麼幸運呢,算了,人各有命。
「你也可以跟我們一樣,跟汀娜……」嘉士仍然企圖說服他。
「如果你在娶凱莉之前,你就知道了這一切,你還會娶她嗎?」傑森反問道。
結婚。
他何嘗不想學他們向世界宣告他們彼此相屬,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讓她看著自己孩子一出生就飽受痛苦折磨卻無力改變,他更無法看到她濃濃的愛意被世人異樣的眼光一刀刀的削去,一滴滴的轉變成恨,那只會殺死他,也毀了她。
嘉士望著他滄桑寂寥的身影無言以對,或許他會跟他一樣選擇放棄,或許他不會,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也許正如傑森所說的,他是幸運的,他不需要做這種抉擇,他可以眉頭不皺一下在一分鐘內決定一紙上億美金的合約簽是不簽,但真要他做這種決定,恐怕給他一輩子的時間都不夠。
他是幸運的,他對傑森的這句話深表贊同,他只需要接受事實而不需要做抉擇,一個不論答案是什麼都不對的選擇題。
幼時的傷害、恐懼並未隨時間而淡忘,反而在他心裡化膿成了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安狄的情況更加深了這個傷口。
從小,傑森就十分敏感,不如嘉士強硬,也比不上卡爾灑脫,相對的,所受到的傷害也最深、最大,現在終於出現了一個能治癒他的人,他卻怕拖累她而選擇遠離、選擇逃避,選擇孤寂的一生。
* * *
「你今天準備帶我去哪裡呀?」葉萼對坐在她面前吃早餐的傑森問道。
昨天逛街的時候凱西他們三個提供她不少情報。經過一夜的休息,今天醒來時覺得神清氣爽,十分好奇傑森會安排些什度節目。
「秘密。不可說也。」傑森舉起食指在她面前來回左右擺動,「你先把早餐吃完再說。」
「可是,有事不問明白擺在心裡,會影響食慾吃不下飯,」他神秘的態度更令她好奇,「你先告訴我嘛!。她撒嬌道,這一招她很少用,但是每次用都很有效,心想這次應該也有用才對。
「不行,那是一個驚喜。」傑森閉上眼睛,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其實已經大受影響,只好閉上眼睛企圖來個眼不見為淨。
「好啦!透露一點點就好了,好不好?」她拉著他的手直晃,像個小孩般耍賴。
傑森緊閉著雙唇,頭搖得有如博浪鼓一般,一點都不透露。
看到他竟然閉上眼睛不為所動,葉萼只好再想其他方法,非套出話來不可。
「傑森,你不告訴我要去哪裡,我怎麼知道要穿什麼衣服,衣服穿錯場合是很丟臉的,你忍心讓我丟臉嗎?我丟瞼,做為男伴的你也會跟著沒面子,我失了體面是沒關係啦,反正也沒人認識,可是你這麼出名,不好吧!」說得既合情又合理,他總不能不說吧,葉萼暗自偷笑著。
「反正是人家丟臉又不是你丟臉,有什麼關係。」來這招,老套了。
「傑森,你--」葉萼佯怒道,他竟然用這招來回應她,可惡!
「好!好好!我看看。」他十分認真的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後非常正經回答她,
「你穿這樣,不論到什麼地方去都很適合,即使是總統召見都不會有失體面。」拜託,她現在穿的是一件最……最最普通的家居服--一件套頭白毛衣加上一件棉質長裙,外面還罩著一件其醜無比卻十分保暖的灰色大衣,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未免太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