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幹嘛這麼驚訝?「統統拿去洗了。」一件也不剩。
「但是裡面、裡面有我的……」
「內衣。」聶齊家接口。「我知道,我已經洗好,把它們曬在陽台上──」
聶齊家還沒解釋完畢,但見尤小楓已經跑向通往陽台的樓梯,聶齊家只好也跟著走上陽台。
寬廣的陽台上,掛滿了各色衣物,看起來就像運動會飄揚的旗海。在這一片旗海之中,又以尤小楓的內衣最為顯眼,因為它們是倒著晾的。
尤小楓的臉頰瞬間燒紅起來,這多事的傢伙居然連她的內衣都一起幫她洗了,她還要不要活?
「妳真的很不會保養衣服。」
「什麼?」她已經夠尷尬了,他居然還在一旁碎碎念,尤小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妳完全不會洗內衣。」無視於她驚訝的眼神,聶齊家卯起來訓人。「女性的內衣是很嬌弱的,要用冷洗精手洗。清洗前最好先泡三分鐘,再拿出來輕輕搓揉。清洗的時候記得最好不要用刷子,利用內衣的布料互相搓揉壓出髒污,洗完了以後千萬不要用手扭干,要用大毛巾包起來吸乾,再將內衣倒掛著晾乾,這樣內衣才不會變形,懂了吧?」
聶老師開班授課,課程內容既充實又無聊,尤小楓都快睡著。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對這種事情這麼清楚?」而且臉不紅、氣不喘,不像她尷尬死了。
「這些都是常識。」只要肯用心學,人人都是萬事通。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變態。」她想到就發毛。
「我不是變態。」他無奈地叫屈。「我只是對這類事物很感興趣,不過功夫認真研究而已。」沒她說的那麼可怕。
「你研究女性內衣?」這還不可怕?噁心死了,果然是變態。
「我沒有──」聶齊家重重歎了一口氣,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她相信他不是變態,乾脆就細說從頭。
「好吧!我不止研究過該怎麼清洗女性內衣,我還研究過所有家事。包括怎麼洗蔬菜才不會殘留農藥,地板要怎麼擦才會發亮,這些我統統研究過。」他招認。
「你神經病。」尤小楓聽得目瞪口呆,驚歎連連。「這些玩意兒我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碰,你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有興趣?」全宇宙第一怪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碰不到,所以更覺得有趣吧!」他父親是絕對的大男人主義者,嚴禁他和弟弟碰他認為女性化的東西,這其中包括做家事。
「你說什麼?」什麼碰不到?尤小楓沒聽清楚。
「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省得還要找借口。「我才想問妳,為什麼想寫愛情小說呢!」
他不回答尤小楓的問題便罷,還反過來咬她一口,咬得她措手不及。
「你怎麼知道我是寫愛情小說?」她一臉狐疑地看著聶齊家,懷疑又是小鬼出賣她。
「呃,我猜的,難道不是嗎?」他一臉茫然。
「是啦是啦!」她冷哼。「我就是寫愛情小說,很好笑嗎?」
「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他無奈再無奈,不曉得該如何適應她多刺的個性,總覺得好難。「只是覺得,這好像跟妳的個性……呃……」
「搭不上邊?」尤小楓冷睇他。
聶齊家點頭。
「還說不好笑。」她再度冷哼。「我知道我看起來不像是寫愛情小說的樣子,但很抱歉,我就是在寫愛情小說。」而且還挺出名的。
「妳一定感情豐富,充滿幻想力。」不像他這顆豬腦袋,什麼東西都想不出來。
「誰跟你說我感情豐富?」莫名其妙。「我只是在報復。」
「報復?」聶齊家愣住。「報復誰?」
「報復全天下的男人。」她說。
「妳為什麼……要報復全天下的男人?」由於實在太驚訝了,聶齊家差點說不出話。
「因為我爽。」她跩個二五八萬。
「妳……妳爽?」這是什麼理由?
「那當然啦!」她睨他。「你想想看,現實中的男人大多是那副死德行,不是過分功利,就是狗眼看人低,哪一個像小說中的男主角那樣深情款款?」
這倒是真的。
現實中的男女,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因素,很難產生像小說中那樣激烈的愛情,大多都是細水長流,或以分手收場。
「所以我就盡情報復。」尤小楓氣憤的說。「無論是哪一種類型的男主角,我都不會讓他輕鬆過關,非得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罷手。」
愛情小說的第一條守則是要有快樂的結局(大部分),在這個原則之下,她要怎麼惡搞男主角都可以。所以她就讓她的男主角盡情的追、努力的追、痛苦的追、幾近斃命的追,如此才能凸顯愛情的可貴,她也才能一吐怨氣。
尤小楓大聲歌頌她的理想,聶齊家卻是聽得頭皮發麻,暗暗喊救命。如果給她的讀者知道,她是用這種心態寫小說,恐怕也會像他一樣吐血吧!
「把男主角操得半死,真是大快人心,每當那個時候,我都哈哈大笑。」想起筆下的男主角是如何地受盡折磨,尤小楓的內心就湧上一股快感,表情得意洋洋。
聶齊家幾乎能看見尤小楓手執皮鞭,用力鞭打她筆下男主角的影像,他真同情他們。
聶齊家的震驚都寫在臉上,除了為男主角們感到悲哀之外,更為尤小楓惋惜,她明明就長得很像愛情小說中的女主角,卻有著這樣的性格……
「不跟你講了,反正你不懂!」被聶齊家宛如動物園看動物的表情氣到,尤小楓惱羞成怒的吼道。
「還有,我警告你,以後不准碰我的內衣,聽見了嗎?」然後氣呼呼地把內衣從曬衣繩上扯下來,緊緊捏在手心。
「呃……」
「哼!」
老規矩,她還是瞪完人就跑,聶齊家依舊只能歎氣。
唉,他就已經說過,內衣必須好好對待,她怎麼老說不聽……
尤小楓既尖銳又直爽的性格,讓聶齊家抓不住頭緒,只能頻頻搖頭跟著走下陽台,小男孩正在看電視。
「你阿姨的邏輯很不可思議。」最怪的是她竟然想藉愛情小說報復男人,這是哪門子理論?
聶齊家乾脆直接問小男孩。
「什麼是邏輯?」小男孩才覺得他們兩人很奇怪,一個是臉紅通通的衝下陽台,用力關上房門。一個是搔著頭,問他一些聽不懂的問題,大人的世界真難懂。
「邏輯就是事物的道理。」聶齊家解釋。
「哦!」不懂。
「這個世界上的每一樣事物,都有它的邏輯。」
「哦!」還是不懂。
「邏輯有時候是一種運算程式,有一定的軌道。」
「哦!」完全不懂。
「所謂的邏輯其實就是一種規則,天下萬物都必須依照它的方向走。」
「哦!」怎樣都不懂。
「邏輯就是──算了,我們去做壽司好了。」小男孩的表情擺明了他要是再解釋下去,他就要發瘋,聶齊家只好住嘴。
「YEAH!」小男孩一聽可以幫忙做壽司,樂得跟什麼一樣,跳起來一直拍手。
「做壽司嘍!」他蹦蹦跳跳地跳到廚房,完全不理會邏輯的事,可見這門學問有多高深。
聶齊家摸摸小男孩的頭,也對,就連他都不懂的邏輯,小孩子怎麼可能懂?太為難他了。
聶齊家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尤小楓緊閉的房門,她內心的世界就像這道門一樣緊,打都打不開。
而在房間內對著電腦發呆的尤小楓,卻沒有他這麼肯定,她竟莫名其妙的解剖了她的內心世界。
……啊──呆子,去死算了!
尤小楓超級想撞牆壁。
她居然這麼多嘴,跟他嘮叨一些有關創作理念的問題,她怎麼不去把嘴巴縫起來?
「哈哈哈……」
自樓下傳來的窸窣聲,引發她的好奇,也讓她更加後悔。
引狼入室啊!當初她幹嘛鬼迷心竅,答應給他一個禮拜的試用期?應該直接叫他滾。
令尤小楓後悔的事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不過其中影響最巨的是──
「慘了,我的稿子!」完全沒動。
繼擅自清洗她的內衣之後,尤小楓又找到另一項讓她開除他的理由,她決定寫完這一個橋段之後,就叫他滾蛋。
可惜,她敗給了壽司。
當天晚上,出現在餐桌上的各式各樣壽司,像是最洶湧的海浪,擊潰她的決心。
她最喜歡吃壽司……
並且……
「喂,你已經通過試用期。」說完,尤小楓像陣風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躲起來,把小朋友關在門外。
「阿姨,開門!」砰砰砰!小男孩拚命敲門。「快點開門讓我進去,我要睡覺!」
女人心……還真是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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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憂鬱的星期一。
聶齊家很早就起來做早飯,順便想尤小楓昨天晚上那句話的涵義。
你已經通過試用期。
意思就是他可以繼續留下來掃地煮飯,繼續洗內衣嘍?呃,也不對,她說過不准他再碰她的內衣,說這話時,她的態度可是非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