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我這個問題?」她反倒覺得聶齊家很怪,時常在為有錢人家說話。
「呃,沒有,我只是……」他只是想試探她有沒有可能接受有錢人,看樣子是白搭。
「你有話就說,幹嘛吞吞吐吐?」不像個男人。
聶齊家苦笑,這要教他怎麼說,說了兩個人就莎喲娜啦。
「你知道嗎?你吞吞吐吐的模樣,讓我想起好久以前的自己,當時我就是你這種表情。」尤小楓忽地說。
「哦,什麼時候?」真難想像她也有猶豫的時候,她一向就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
「國中畢業的時候。」她回憶道。「那個時候我不想考大學,但又很怕面對我爸爸的質問,那個時候我就跟你同一個表情。」吞吞吐吐。
「後來我鼓起勇氣,跟我爸爸說我不考大學,我想要上職業學校,結果我爸爸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堅持要我念高中。」因為是單親家庭,所以她爸爸管她管得特別嚴,幾乎沒有自由呼吸的空間。
「結果妳還是上了職業學校。」他漸漸瞭解她、瞭解她的選擇。
「是啊!」她笑得很甜。「因為我堅持做自己嘛!」
尤小楓簡單的一句話,卻帶給聶齊家極大的震撼。
堅持做自己。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她做到了,但他呢?他的環境比她好上百倍千倍,意志力卻不及她的萬分之一,他甚至沒有勇氣告訴他爸爸:我不想繼承公司。
「妳很勇敢,真的很勇敢。」敢面對自己的心,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還好啦!」她也付出代價。「只是我話說得漂亮,到頭來還是一事無成,只能窩在家裡寫小說。」
「這也很了不起,我就想不出動人的故事。」有的只是市儈的算計。
「這倒是。」她大方收下他的讚美。「我進入這行已經五年了,按理說應該已經職業倦怠,但我卻越寫越有趣,常常覺得寫不完呢!」想寫的故事足以排到後年。
「妳一定很渴望愛情。」真羨慕她能如此熱愛自己的工作,但那同時透露出一個訊息。
「哪有?」她臉紅耳赤地反駁。「我哪有渴望愛情?」胡說!
「妳不信?」他笑呵呵地摟過她的肩吻她,她也沒逃開,兩人身後是滿天飛舞的煙火,「咻咻咻∼∼」地噴個不停,七彩繽紛教人著迷。
「好浪漫的背景。」仰望著天空,尤小楓有感而發。
「下次可以把它放進妳的小說,鐵賣。」聶齊家建議,尤小楓突然發現其實他也挺適合寫小說的,鬼點子特別多。
在漫天煙火的見證下,他們又緩慢擁吻,發誓不浪漫到死,不下陽台。
「我們實在不應該在小鬼在家的時候做這種事,被他看見很難解釋。」一吻既罷,她突然良心發現。
「什麼時候開始,妳也注意起『身教』來了?」他調侃她,照例為自己惹來一頓好打,他笑嘻嘻。
「不過,承禧真的好可愛,我要是有個跟他一樣可愛的孩子就好了。」聶齊家溫柔地看著她,心裡頭想什麼,不言可喻。
尤小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躲避聶齊家的視線,心想他還真大膽,這麼露骨的話他也好意思講。
尤小楓的一舉一動都看進聶齊家的眼裡,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現在就帶著她直奔拉斯維加斯結婚,只可惜他們之間還有一大堆問題。
「承禧的父母,什麼時候回來?」這是第一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再過幾天吧!」說是說好一個月,但她老姊瘋瘋的,誰曉得她會不會突然出現把小朋友帶走。
「我知道了!」
隨著聶齊家這句話,兩人陷入了沈默。因為小朋友是他們的主要連繫,一旦小朋友被帶走,聶齊家就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當然也得要跟著走人。
傷腦筋。
兩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即將發生的情勢,尤小楓這方面比較單純,反正只要找理由繼續交往,聶齊家這方面就比較麻煩了,因為他還得回家面對他的責任。
「唉!」兩人同時唉聲歎氣,抱怨的內容卻是各自不同,但同樣煩惱就是。
「叮噹叮噹!」
這個時候,一樓突然傅出電鈴的聲音,他們互相對看,納悶這麼晚了有誰會來敲門。
「來了!」兩人一起下樓,將鐵門打開,赫然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他們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
「我回來了,親愛的妹妹。」
尤大姊笑得可開心了。
「我兒子呢?」
第九章
晴天霹靂。
兩個人才在煩惱往後怎麼連繫,他們之間的連繫就突然被切斷了,斷得莫名其妙。
「妳姊姊……也是個特別的人。」來的時候一陣風,走的時候也一陣風,還歡迎他有空的時候,去她家看蟒蛇的標本。
「是啊!」尤小楓茫然地點頭。「我大姊外號『藏鏡人』,來無影、去無蹤,來去之間,從來不通知人。」超瀟灑的。
「那她當初是怎麼托付孩子的?」他滿臉疑問。
「按電鈴,把小鬼塞進來就走了,也沒事先通知。」
原來是家學淵源,難怪她的脾氣如此古怪,怨不得她。
「現在……我們要怎麼辦?」小朋友被帶走了,他的保母也不用做了,幾乎找不到借口將他留下來。
「不知道,先觀察情形再說。」問他,他也很迷惘,尤大姊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
「要先觀察什麼情形?」她不懂,情勢擺明了很清楚,他已經沒辦法做保母。
聶齊家笑而不答,情勢對他不利他比誰都清楚,但這不是最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妳先上樓睡覺,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他有很多事情必須安靜思考,或獨自面對。
「好吧!」她確實也累了,忙了一天。「那麼我先上樓睡覺,晚安嘍!」
尤小楓說完便起身上樓,聶齊家只能癡癡凝望她的背影。
是再見,不是晚安。
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察看裡面的簡訊,滿滿幾十通都是他弟弟無望的求助,拜託他快點回家。
他是該回家。
聶齊家背靠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才發現天花板也需要更換,好幾個地方都已經剝落了。
這是他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家,他由衷喜歡這個地方,但卻不得不走,因為他們之間的連繫已經切斷。
在聶齊家內心深處,他非常清楚,這並不是主要原因。重新牽起連繫並不難,難的是誠實,難的是坦白,這些才真正切斷了他們的連繫。
在這瞬間,聶齊家後悔他沒有一開始就坦白一切。如果他一開始就表明身份,也許不會有這種結果……不,他若一開始就表明身份,那麼他們後來發生的事情只會是一場夢,但回頭檢視現在的處境,又何嘗不是一場夢呢?
夢即是現實,現實即是夢。
夢壓縮了現實,現實又回頭逼迫夢,他現在就處於這樣的掙扎中。
低頭看著那一通通,緊急發出SOS的簡訊,聶齊家知道他不能這麼自私。他可以逃得了一時,但逃不了永遠,他必須面對現實。
現實就是,他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他喜歡的女人。
聶齊家沮喪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回到儲藏室整理行李。想當初他還抱怨她只給了他這麼一小塊地方棲身,如今他連這一塊地方都保不住,真是有夠諷刺。
帶著無限感慨的心情,聶齊家將所有屬於他的東西,統統放進袋子裡面,其中也包含了才藝發表晚會拍的照片。
他沉重地拉上旅行袋的拉煉,將行李袋背在肩上,在行經尤小楓房間的時候,他本想敲門跟她道別,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作罷。
下樓前,他的目光並駐足在通往屋頂陽台的樓梯,回味當晚的歡樂。
「半夜睡不著覺,把心情哼成歇,只好到屋頂找另一個夢境……」
真的,只是夢境,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境。
次日──
不見了。
愣愣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儲藏室,尤小楓眨巴著眼睛,不太能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在陽台?
她甩上儲藏室的門,衝到屋頂,聶齊家並不在那裡。
還是……在客廳?
她又像溜滑梯一樣衝到一樓,大廳裡頭非常安靜,沒有半個人影。
她又衝去浴室,沒有人。
衝去廚房,還是沒有人。
最後她放棄了,匆匆拿起電話想撥打聶齊家的手機,才發現,她根本沒有他的手機號碼,她連他有沒有手機,都不知道。
她沮喪的掛上電話,卻在電話另一邊的桌上,看見她給聶齊家的鑰匙,瞬間明白無論她再怎麼找都沒有用,因為他已經走了。
尤小楓像個遊魂般看著那一串鑰匙,不敢相信他連隻字片語都未曾留下,就黯然離去。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連繫已經斷了,但沒有說再見就離開未免也太惡劣,她還沒有付給他保母的薪水啊,他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尤小楓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無論她再怎麼難以接受,都必須面對聶齊家已經從她生命中消失,再也不會回來的殘酷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