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直奇怪這一點,父親竟然沒提要見見未來的媳婦?
「找個時間帶你去我家好了,我爸絕對不會挑你毛病的,你醫治過他。」
「好吧。」她沒意見,「那我們明天是不是真的就去挑戒指?」
「去呀。雖然結婚是假的,不過該有的行頭也少不得。」
她忽然盯住他戴著尾戒的那隻手。
「還好我們是要直接結婚,沒經過訂婚這道手續。」
「又怎麼了?」
「你看看自己的手,」她故作輕蔑狀,「左右已經各戴了一隻戒指,等我們結婚那天還要再添一隻,如果再加上一隻訂婚戒,你覺得好看嗎?簡直俗不可耐。開銀樓的人都不會像你這樣戴戒指。」
「你覺得我這兩個戒指礙眼嗎?」他這才又注意看了看自己一直戴著的兩枚戒指,一枚他的,一枚賀小春的,那算是他們的結婚戒。
「我覺得礙眼。」
「要我摘下來嗎?」
「我尊重你的決定。」她抬抬眉,「也許你認為應該繼續戴著,那是你和你前妻的信物。」
「前妻!?」他高聲重複這個自已從沒想過的字眼,「我沒真的跟她結婚,她如果算是我前妻,那張人傑也可以算是你前夫了。」
「你已經犯了誹謗罪,」她神閒氣定,「張人傑怎麼能算是我前夫呢?頂多算前任男友。」
「可是我總覺得,比起你對張人傑不求回報的付出,我對貿小春的感情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你太客氣了,像你這樣無怨無悔地照顧植物人女朋友的男人很罕見,我倒覺得你比我更勝一籌。」
「那是因為她不能開口趕我走。她要是也像張人傑那樣趕我的話,我可能早就走了。」這不是真心話,他只想挖苦她,雖然她早說了不愛張人傑。
「我是醫師,博愛是很正常的。」
他沒再接腔,因為看出她很疲倦。
「選戒指用不了一天時間,選好了之後我們去一趟三山善社好不好?」她問。
「好,是該去看看我媽跟你爸。」
「還有賀小春。」
他很訝異。「怎麼想到要去看她?」
她注視他片刻,才道:「把你手上這兩隻戒指放進她的骨灰甕裡。」
「你是問我還是命令我?」
「我是教你。」
「放進骨灰甕裡你不覺得浪費嗎?像你這麼節儉的人,應該會建議我明天順便把這兩個戒指賣給銀樓,我們的結婚戒指還可以少付點錢。」
「那樣做太無情了,不管怎麼說,你跟她總是有過一段,不該因為跟我結婚就把那一段完全否定掉。」
她可能真的很善良、很體貼,很有胸襟,但更有可能的是,她一點也不在乎他。他悻悻然答道:「就聽你的吧。」
「明天我們不必貨比三家了,我媽推薦的那三家哪家離我們近就去哪家。」
「那三家我哪家也不去,」他又氣她這種不慎重的態度。哪個待嫁女兒像她這樣?「我帶你去我認識的那家銀樓隨便選一對就行了。」
「你認識?那老闆會給我們折扣嘍?」
「嗯。」
「既然有折扣,那我就沒意見了。」
看她那副撿到錢似的開心樣,他懶得再跟她計較了,他本也無權計較什麼。
「你媽知道我坐過牢嗎?」他並未昏愚到真往自己臉上貼金。
「知道呀,我說你因為流年不利,命衰,被人陷害過。」
「她沒意見?不認為女兒嫁給我很委屈?」
「沒有,她說你還不錯啦,我這把年紀了,你還會陪我玩丟炸彈的遊戲,一定很浪漫,」她衝他一笑,「我媽最欣賞浪漫的男人了,她以前就對我說過張人傑很呆,跟他一起生活大概不會太有樂趣。」
「原來我叫作浪漫的男人。」他失笑,懷疑她媽的眼睛不只是糊到蛤仔肉,根本是糊到雪蛤王,「丟炸彈是什麼?」
「衛生紙,你忘啦?上次你差點砸在她臉上呢!」
「改天我問問她,如果她有興趣,我們下次陪她玩。」
「你媽今天又打電話給我了。」
郭力恆又在夏組琦休診日的前一晚找她說話,這好像已成為他的習慣。
「下了什麼指示?」
「叫我們明天去拍結婚照,她連化妝師、攝影師的時間都幫我們約好了,說我們只要人到就好。」
她面有難色。
「你有困難?」
「明天不行啦,我有事。」她的眼神有些閃爍,他看出來了。
「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嗎?」他問得非常紳士。
「演講。」她狠點了下頭,「我要去聽演講,主講人是應衛生署營養學會的邀請而來,他是國際知名的醫學教授泰瑞,演講的主題是「膳食纖維與大腸生理功能」。」
她詳細地答著,彷彿要證明自己沒有騙他。
「原來是醫學界的盛會,」他根本記不住她說的那些,「那我們改天再拍好了。」
「可是我媽那邊——」
「我來擺平她。」
搞了半天,夏組琦是和張人傑一塊去聽演講。
不知自已出於何種心態,才會趕在醫學講座結束前,等在會場的出口。郭力恆聽夏組琦說怕塞車,所以不自己開車獨往。他特地來接她,期待著她第一次坐上他機車後座的反應。
結果是三人面面相覷,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郭力恆騎機車回家了,回自己的家。至於那兩人是怎麼離開會場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兩天前的事。
今天下班回家,等到深夜還不見郭力恆的人影,夏組琦急撥著他的呼機號,卻沒收到他的回電。
她耐著性子,打算明天下了班之後到西餐廳去堵他。
她坐在台下等,一等便等到他收工。
「有什麼話等我回去再說就好,在這裡枯坐一晚,你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他還在後台收拾東西,見她出現在自己眼前,隨口打了聲哈哈。
「你是說你今天會回我們的家?」
我們的家?他胸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多希望她指的是軟體,不是硬體。
「嗯。你開車來的吧?」
「嗯。」
「那你先去開車,回頭見。」
兩人在家門口碰頭。
「急著找我有什麼事嗎?」他拿鑰匙開門,先進了屋裡。
「想問你為什麼好幾天沒回來。」她進屋後,關了門,「呼你你都不回電。」
其實今晚他本也不打算回來。
「回家住幾天不行嗎?」
「那你也該告訴我一聲呀。」
他朝她揚了揚眉,「我以為我和你一樣是自由身。」
她嚥了嚥口水,「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不等回答不看他,她自顧往下自我坦白:「我沒告訴你,我是跟張人傑約好了一起去聽演講,因為我猜你一定很不欣賞他。上次他當面說話中傷你,我很替你抱屈。其實那天那場演講我也不是非聽不可,只不過主講人剛好是捐腎給張人傑的那個美國少女的爸爸,張人傑一直對泰瑞醫師心存感恩,視之為再生父母。他想當面謝謝他,謝謝他的大愛精神讓他喜獲重生,還想把追悼凱莉精神音樂會的錄影帶和紀念牌獻給他,他要當面喊他一聲「爸爸」。」
這部分的確感人肺腑,他不那麼生氣了,注視她的眼神柔和不少。
「張人傑知道我快跟你結婚了,他說那是他對我的最後一個請求,他覺得由我陪他去聽恩人的演講,看他如願以償地喊恩人一聲「爸爸」,對他而言,是具有特別意義的。他說得至情至性,態度理智而誠懇,所以我才答應他的。」她頓了頓,觀察他一眼,接著又說:「張人傑要我代他向你致謝並致歉,他還祝福我們自首偕老,永浴愛河。」
他還那樣注視著她,眼神的柔和度逐量增加,最後,他笑了。
「白首偕老,永浴愛河?」他問,以柔和的語調。
「我祝賀新人時,也是用這兩句。你覺得很老套,對不對?」
「對。」他肯定她不懂他在問什麼,漫應一聲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拍結婚照?」
「喔,我急著找你就是要跟你說,我已經請好明天的假,也跟攝影師、化妝師約好時間了,我們明天去拍結婚照。」
「那我們現在就可以洗澡睡覺了,不然明天拍不出好效果。」他先朝自己的房間移動,「晚安。」
在攝影師的擺佈下,郭力恆和夏組琦已經勉為其難地做出好幾個高難度的動作。
兩人皆在心中自我檢討,他們雖然只抱過兩次,可同樣是有人在一旁欣賞,為什麼今天卻如此怯場?
眼前這個動作,攝影師一直很不滿意。
嘴對嘴。
「這個動作可不可以跳過不拍!」新郎哀求的眼神對著大師。
「大家都攝拍這一組鏡頭,沒看過哪對新人像你們這麼放不開的,真是怪事。」攝影師笑著揄兩人,「我先出去,你們溝通一下,培養出情緒了再叫我進來。」他又對兩人眨眨眼,「我很看好你們這一對,準備拿你們的結婚照作廣告,請二位多多配合,不要暴殄天物,OK?」
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