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命大,掉下這鷹落崖居然沒摔死,還養好所有的傷!
她張大眼,「你……你一定是申屠雲對不對?你掉下懸崖後沒摔死……」聲音漸漸發顫,她忍不住屏起呼吸,「既然你沒有死,那……那我爹……」
玄衣人瞇眼望著她,半晌後一伸手摘下面紗,「不錯,我便是申屠雲。可惜呵!我雖沒死,妳爹卻是早就死了。」
幽光下,只見他面色蒼白、眉眼英俊,竟是個三十六七歲的邪美男子。看來這崖下生活,並沒讓他怎樣艱苦。
殷無邪怔怔望著他,眼裡不禁落下淚來,喃喃道:「爹爹死了……原來爹爹還是死了……」
他陰陰道:「他落崖之前已經中了兩掌,又怎麼還能活命?」
「是你!是你害死我爹的!」心神一震,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站的正是她殺父仇人,心頭不由又是傷心又是痛恨,大叫道:「你這個壞蛋,我不會給你解藥!毒死你,正好為我爹報仇!」
若是能報仇,她便是在這裡和他一同死,也沒關係了!
「我?」他挑高眉古怪一笑,「小丫頭!妳爹到底是誰打死的,等我帶妳去看了他的屍身再說吧!」
拉起她的手臂,申屠雲快步向洞內走去。
「不要碰我!」她尖叫,用力掙扎。
「喊什麼!再喊我撕了妳的衣服。」他一回頭,咧嘴對她狠狠一笑。
邪美的五官頓時扭曲,如地底惡魔。
當年的申屠雲,不光是殺人如麻,也是惡名昭彰的採花賊。
她心頭一寒,不由閉上嘴。
她雖然不怎麼怕丟掉性命,卻也不想在死前教這惡賊污了清白,那她會死不瞑目的。
一路疾走,只覺洞中岔道越來越多,空氣也越來越寒冷,就如同走進了一個冰窖,想來是已離洞內溫泉很遠。
不久,申屠雲帶著她停在一處冰稜洞室中,向角落一指,笑道:「妳死鬼老爹便在那,自己去看吧!」
「……爹爹?!」殷無邪懷疑的定睛一看,立時低呼出聲。
只見角落裡是一大片堅固冰層,而晶瑩的冰塊裡,正凝結了個黑色人影。
側身而臥,他身著灰色布衫,面容俊朗而蒼白,仍是三十出頭的模樣。就算緊閉雙目,也掩不去他全身傲然氣息,彷彿只是小睡一刻,馬上便要醒轉,再度橫刀天涯。
這冰中男子……正是她記憶中的爹!
容貌未變、年歲未變,顯然他死後便被凍在這寒冰中。
「爹爹,真的是爹爹!」隔著堅冰,她盯著殷傲訣的面容,眼淚一滴滴落下。
她沒想到,這一生居然還能看到爹的容顏。
就算隔著寒冰,她也彷彿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溫暖。
繞著冰塊,殷無邪慢慢走動,像是要把父親的模樣刻印在心中,永永遠遠。
可是,當她走到冰塊的另一面時,卻猛地停下來。
身軀輕顫,她瞪大雙眼,呆呆望著冰塊中爹親的背脊。
灰衣碎裂、掌印赫然!
那個掌印……那個掌印好熟悉……
暗紅的顏色,像染了血一般。
為什麼,竟和從前江叔叔打在壞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她還記得十二歲那年,飛鴻莊有仇家闖入,結果被江叔叔一掌打在胸前。她好奇的湊在僕人身後看,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如血掌印!
天啊!爹背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掌印?
難道是……難道是……江叔叔打的不成?
她忽然想起先前申屠雲古怪的目光和言語,咬牙抬起頭,顫聲問道:「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到後來,語聲已是又尖又厲。
申屠雲陰陰一笑,「就是這麼回事!怎樣,妳一心要救那姓江的小子,結果妳爹卻是被江方毅暗算,才與我一同掉下這懸崖!妳如今是不是很後悔?」
「不!你說謊!」她全身發抖,大聲道:「江叔叔怎麼會打我爹!他和爹一樣是武林大俠,怎麼會?!你故意在我爹身上造出這個掌印,再故意把他封凍在這裡讓我看,是不是?!」
他聞言搖頭失笑,「當年我落崖時身受重傷,想要痊癒非得花上十年八年不可。把妳死鬼老爹放入冰層,不過是想有個人在這地底下陪我而已,難道九年前我便能未卜先知,料到今天妳會與我一同來到這洞中嗎?」
「你……你把我爹封入冰層陪你?真是個變態!」她滿身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瞪住申屠雲,像瞪著只惡鬼。
除了變態,還有什麼人會要個死人陪自己?
「小女娃兒懂得什麼!這巖洞與世隔絕,全無一絲人氣,便是有個死人陪也好過沒有。」他冷哼一聲,又道:「妳如此天真無知,也難怪不懂得這人間的爭名奪利。想當年妳爹與江方毅齊名,難道姓江的就不想獨佔鱉頭、獨步武林嗎?」
「獨佔鱉頭、獨步武林?」殷無邪的語聲弱了下去,眼中也蒙上一片迷惘。
「不錯!想想吧,沒了妳爹之後,江方毅不是成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俠?可歎妳竟要拚了命的救仇人之子!」他的眼中光芒閃爍,充滿惡意的嘲笑。
「不!」她尖叫一聲,承受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江叔叔和江嬸嬸從小就待她極好,怎麼可能會是害死爹的兇手?
可是……可是那一道飛魄掌印,又是怎麼回事呢?
盯著殷傲訣背上那個暗紅掌印苦苦思索,她越想越害怕。
難道江叔叔和江嬸嬸是為了減去愧疚,才對她那麼好?
難道他們一心呵護她長大成人,是為了彌補他們讓她失去至親?
「怎樣,妳現在還想與我同歸於盡嗎?還是要待在這裡,等江方毅來救妳時問個清楚?」看穿了她心底迷亂,申屠雲適時開口。
「我……我……」殷無邪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申屠雲絕不是什麼好人,但江叔叔呢?
若那一掌真是江叔叔打的,她此時與申屠雲同歸於盡,豈非永遠不能得知真相?
冷眼看她沉思,他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等待。
這巖洞裡整整九年他都等了,也不差那麼點時間。
良久,她才抬起頭,注視著爹親背上的鮮紅掌印,低聲道:「好,我幫你解毒就是。」
她不要就這麼死去,她要問一問江叔叔,到底怎麼回事!
她也想……也想再見到江哥哥。
自懷中掏出幾隻小藥瓶,她終是把解藥配好,交給申屠雲。
「很好!」他接過解藥服下,滿意一笑,轉身便向洞外走去。
「喂!你……你要上哪裡去?」殷無邪見他將自己一個人留下,忍不住出聲問道。
雖然伴著爹的屍身她並不害怕,但一個人待在這冰冷的石洞裡,怎麼都有些發寒。
聽到她的詢問,他回首笑道:「妳既然拿出了解藥,對我便已無用。好生待在這石洞裡,等那江方毅前來與妳陪葬吧!」說完大笑連連,身形自石洞處消失。
「你……」她腳下微微一動,卻還是停了下來,側首哀哀往裝置爹親屍首的冰層看去。
默默對著空蕩蕩的石洞,以及冰層中爹親的屍體,殷無邪心思百轉。
不知道江叔叔和江哥哥可會來救她?若來的話,又要何時才來?這巖洞中不知日月,申屠雲又將她一人扔在這裡,她可得想法子活下去才行。
活下去,才能弄清爹真正的死因。
活下去,也才能再見到江哥哥!
打定主意,她開始搬起洞中散落的石塊,向冰層上迭去。
她不能老待在這石洞裡,她得想法子走出去!這裡沒有清水,也沒有食物,再待下去,不是餓死便是渴死。
但在離去之前,她一定得為死去的父親做些什麼。這些零落石塊,便權充父親的墓塚了。
散亂石塊堆砌上龐大冰層,不一會,便成了個簡陋墓塚。
英雄豪俠,在此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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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邪!妳在哪裡?」
「無邪!妳快回答我一聲好不好!」
「無邪!妳快出來啊!」
七天後,鷹落崖下沉寂陰寒的巖洞中,迴盪起急促又心焦的呼喊。
一聲聲、一句句,不斷迴響震盪,直要把堅實的鐘乳石洞震裂開來。
「無邪妳到底在哪裡啊!」心急如焚,江隨心在巖洞裡疾奔,不覺陰寒刺骨,只覺渾身都在冒汗。
七天,已經七天了!
無邪在可怕的申屠雲身邊、在這冰冷的洞穴裡已經待了七天!可還會有命在?可還會走出來喊他一聲江哥哥?
不!無邪不會死,一定不會!
不敢去想太多,江隨心一刻不停的在石洞裡奔躍,一邊高聲呼喊。
洞內並非黝黑一片,相反的,在白色鐘乳石的映照下,還泛著些許幽幽光芒。可是洞內小徑卻是曲折迂迴,猶如迷宮一般,不要說找人,只怕來尋人的也會走丟。
沒過多久,江隨心便迷失方向,連來時路也找不到。
老天啊!他該怎麼辦才好?
爹正在洞外與那天殺的申屠雲激戰,無邪卻陷在這石洞裡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