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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蔡小雀

  管他酒精會不會刺激得傷口更痛,就讓它痛吧!痛得更厲害,他就可以藉此提醒自己,她為他帶來的諸多麻煩。

  他一飲而盡,胸口強烈燃燒的火焰卻沒有因此而消失,那股渴望得到她的痛楚燒灼得更劇烈。

  「現在需要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一瓶!」他扔下酒杯,起身衝向那豪華又設備齊全的吧檯。

  裡頭一字排開的名酒林林總總,他伸手就抓了一瓶蘇格蘭二十年威士忌--

  而在東京的另一處,房裡燃起了暈黃的日式紗燈,幼幼抱著雙膝,下巴緊靠在膝頭上,身旁放著一杯早已涼了的綠茶。

  她衝動地想要在第二天早上就訂票飛回台北,切斷所有跟他可能聯繫的線索。

  反正事實證明這次所謂的出差只不過是個遊戲,一個梅書熱心過度和唐家人搞出來的遊戲。

  她沮喪地想著,原本還以為自己的努力終於在公司裡獲得了賞識和肯定,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梅書為什麼願意跟唐爾堅一起算計她呢?

  「其實我是知道答案的吧?生活在幸福中的梅書,希望我能夠和她一樣破除魔咒,擁有愛情。」她歎了一口氣,神情鬱鬱地捧起杯子啜飲了一口冷掉的茶水。「但是她卻不知道,現在對我來說,愛情是最危險的東西……我完全不知道該拿這件事怎麼辦?」

  冥冥之中,她像是再也逃不開和他的宿命,就像磁鐵和磁石無論距離多遠,終究會尋到彼此。

  就像現在,儘管她滿腦子都想逃跑,但是她的胸口卻情不自禁地鼓噪著,瘋了一般的期待、想像著或許他會再出現她面前,來敲她的窗。

  傻瓜……真是傻到無可救藥了。

  她望著窗外閃耀著五彩霓虹的天空,滿心寂寞。

  千年前,在失去了他熾烈的愛情後,她也是這麼地寂寞嗎?

  我們彼此留下一個無法痊癒的傷口給對方

  痛著醒來痛著入睡

  即使早巳遠離當時的戰場

  遺憾昨日的笑容無法出現在今天的臉上

  那些模樣歷經滄桑

  寧願提醒自己該如何學習遺忘

  傷口被時間賄賂

  傷口讓勇氣沉默

  傷口沒收了原本屬於我藍色的天空

  你還是可以溫柔

  傷痛讓我去承受

  傷口竟成了如今找尋你的線索

  只是別忘了原本屬於你的是我……

  --曲名:傷口/作詞者:袁惟仁

  ☆☆☆☆☆☆☆☆☆☆  ☆☆☆☆☆☆☆☆☆☆

  蜷縮在印著點點櫻花的棉被裡,幼幼睡著的臉龐並沒有尋得渴望已久的寧靜與安眠,反而因夢境裡的點點滴滴而不安輾轉著--

  他是最英勇的戰士,粗獷英挺的東方臉龐帶著無人可敵的霸氣,穩穩地駕御著胯下高大黑色駿馬,緩緩踱進城裡。

  她偷偷地自老舊的門板後望著他,淚痕未乾的小臉著迷地緊緊盯著他的一舉手一投足。  多麼希望他能夠注意到她啊!

  可是他是高高在上受封的東方爵士,而她雖然擁有相同的東方血統,卻是個貧窮少女,和她的家人守在一間小小破舊的店舖裡,靠賣添加了藥草的美味糕點和茶過生活。

  城裡的人們討厭、鄙視他們一家人的東方面孔,卻喜愛他們加了天然藥草的糕點,儘管嘴上不承認,他們還是暗地裡認為這美味的藥草點心能夠奇異地撫平人們騷亂煩惱的心情。

  「媽媽,為什麼人們總是在晚上偷偷敲我們的門買點心,而不是光明正大在白天推門進來呢?」她可愛的小弟弟今年只有七歲,清秀乖巧得令人疼愛,此刻正捧著一塊剛出爐的餡餅好奇地問。

  「孩子,因為我們很不一樣。」她母親美麗卻憔悴衰老的容貌像是一朵歷經歲月滄桑而乾枯了的花朵,就連微笑的樣子都恁般苦澀。

  「為什麼不一樣?是因為我們長得跟他們不一樣嗎?」小弟天真地問。「隔壁的約翰偷偷跟我說,他的媽媽不准他再跟我玩了,可是他很喜歡我這個朋友,他不會不跟我好的。媽媽,為什麼約翰媽媽討厭我?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不,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只是……我們太與眾不同了,所以人們怕我們,害怕我們會給他們帶來災厄。」

  她凝視著母親滄桑而全然接受命運的枯槁雙眸,裡頭原來明亮的黑色光芒早巳消失不見,變成了兩汪靜止不動的蒙塵潭水,她心一驚,難道眼前的媽媽就是她以後的寫照嗎?

  沒有愛情,沒有夢想,沒有希望,不斷掙扎在城裡人們懷疑厭惡的眼光裡,無論烘焙出來的糕點能夠為人們帶來幸福,自己終究永遠和幸福無緣

  這就是他們的宿命嗎?

  不!

  她年輕而熾熱的心剎那間一掃過去的柔順怯弱,在母親的身上,她找到了勇氣為自己的生命做改變。

  駿馬上那名偉岸男子蹙眉的形象驀地躍進了她腦海裡,沒來由的,她的小臉嫣紅髮燙,胸口有某個奇異的鼓動怦然悸跳起來。

  也許愛情與幸福並非那麼遙不可及,只要她鼓起勇氣……

  幼幼喘息著自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涔涔,不敢置信地瞪著暗夜裡虛無縹緲的某一點。

  千年前的記憶片段破碎,不規則地闖入她的夢境裡,有時候是這邊一點,那邊一點,供她拼湊起大部分的印象。

  這次的夢境則是回到了第一次看見他時的景象,那時候的她,傻氣地以為只要真心就能夠融化鋼鐵,擁有幸福。

  卻不知道這只是一次灼熱愛情的開啟,也是一個殘酷悲劇的序幕。

  「千年前,千年後,我和他的性情、身份,一樣沒有太大的差別與改變,他要的始終不是像我這樣的女子,我的勉強只換來了一段破碎的癡戀,在傷害他和傷害自己之間徘徊,永遠沒有逃離詛咒和宿命的一天。」

  她望向窗外黎明曙光出現前深藍黝黑的天際,「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始終不願意平靜下來?還是只為他而鼓噪悸動呢?」

  她的心到底要告訴她什麼?

  放手忘情地去愛一場嗎?不管結果如何,只要曾經擁有,不必天長地久?

  「別傻了。」她喃喃自語,怎麼也不肯讓情感拉著理智走。「一遇愛情,非死即傷,這是我的命,也是警告……」

  也許……也許妳能夠像梅書一樣穿越了重重障礙和阻撓,破除魔咒,得到幸福啊?

  她心底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疾呼著,卻被她猛然壓下。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要!」她痛苦地搖著頭,激動地站了起來,開始在楊楊米上迴繞圈圈。

  會失敗的,就跟以前一樣……

  梅書會成功,主要的原因是爾豫愛她,但是唐爾堅並不愛自己,他們又怎麼可能破除魔咒?

  ☆☆☆☆☆☆☆☆☆☆  ☆☆☆☆☆☆☆☆☆☆

  清晨,在微冷的空氣與乍露的曙光中,一個高大英偉的身形靜靜坐在一輛黑色悍馬車的引擎蓋上,修長的雙腿裹著條牛仔褲,手指間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

  爾堅抬頭凝望著那扇屬於她房間的日式紙門,晨起的陽光並未透映出她纖小的剪影……也許,她現在還在睡。

  多麼幸運。

  他嘲諷地微微一笑。他可是徹夜未眠,無論如何輾轉也無法入睡,腦海不斷浮現她受傷的眼神,泫然欲泣。

  於是他衝動地在凌晨四點開車來到她下榻的旅館前停下,就這樣癡癡地望著她住的三樓那一扇紙門,不由自主地守護著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做?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至少此刻,當他守護著她的時候,一顆騷動不安的心就獲得了神奇的撫慰和安定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揉了揉眉心,低聲問著自己。

  回應他的是一縷清幽花香,甜甜地沁入他鼻端心間,他捺熄手上的煙,怔怔地走向牆角那叢星星狀的小花,陣陣香氣撲面而來。

  好一朵美麗的菜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誇……

  一首童年記憶中的歌謠驀然蕩漾在他腦際,小小清甜的茉莉花不禁令他想起幼幼那小巧羞怯的笑靨。

  他微笑起來,伸手摘下一朵雪白撲香的茉莉花。

  忽然之間,這一夜所有的紛紛擾擾都已不再成為惱人的問題了,恬靜可人的幼幼,就像清甜動人的花香般自然而然地飄落入他心底,不管他的理智再怎樣嚴密防堵也無效。

  試問,又有誰能夠阻止花香綻放呢?這一切彷彿再天經地義不過,注定成為他心上最纏綿牽掛的一抹印記。

  就當是作一場最美好的夢吧,在夢醒之前,盡情地去感受那夢裡的甜蜜和美麗

  走到哪裡算哪裡。

  就在爾堅帶著笑意離去後不久,幼幼也帶著簡便行李走出了旅館。

  她請旅館女將電召計程車,將她送往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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