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為什麼落寞?
街市裡人聲依舊嘈雜,沉默卻蔓延在各懷心思的兩人之間。
夕陽漸漸落下了,將兩條人影拉得長長的,一如兩人之間的距離……
第十章
東方府大廳,東方婕趴在檀木大桌上嗑瓜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偶爾不屑的皺皺鼻子。
令狐弩昨夜奉主子之令,調查霓瑜找上東方家的原因,今日一早便立於廳前報告調查的結果。
令狐弩瞥瞥東方婕,臉頰隱隱抽動。小姐一定要亂丟瓜子殼兒嗎?好髒!「今早,傳出古夫人染上不明怪病的消息。」
東方靖心裡有數,暗笑在心。衛欣真有一手!
「哈哈哈!好耶!」東方婕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
昨天的事她聽霍武說了。那女人都嫁人了,幹麼還來糾纏大哥,害衛姑娘跟大哥鬧彆扭!這會兒聽她生怪病,可樂了。
「小婕,都成親的人了,還坐沒坐相的!」東方老夫人出聲斥責,滿臉的不贊同。
東方婕乖乖的坐直身子,又抓起瓜子嗑得喀卡喀卡響。
令狐弩努力不受那刺耳的聲音干擾,捻捻小鬍子,繼續報告,「古家因為兩艘船延誤了船期,幾批貨沒能準時交出,搞砸了幾筆買賣,又卡到年底結清的時節,此時正四處籌錢以彌補損失。」
阮雲青哼了哼,滿腔的厭惡爆發,「狗改不了吃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女人找上東方靖,是想抓張大銀票保全她往後的榮華富貴。
「咳咳!阮大哥!」東方婕給瓜子噎了下,邊咳邊扯他的衣袖,眼兒猛眨,暗示他說話小心點。
東方靖眉毛動也沒動一下,「幫幫他們。」
「大哥!」
「靖兒!」
幾聲驚呼迭在一起,一道道不贊同的眼光射向東方靖,東方婕更是連瓜子都不嗑了,撐著桌沿站了起來。
「靖兒,難道你還忘不了那女人?」東方老爺撫撫長鬚,神色凝重。
東方婕瞪大了眼,「那衛姑娘怎麼辦?」
東方老夫人捏緊了手絹,「當年的帳都還沒算清,她又來招惹我們,沒找她算帳就不錯了,你還幫她?」
東方婕頂頂沉默不語,甚至還面帶微笑的阮雲青,「阮大哥,你也說句話!」怎麼他不急?當年就是他揭發霓瑜的詭計,他最清楚那心如蛇蠍的女人啊!
「靖自有他的用意,妳別急。」阮雲青安撫她,轉向東方靖,「你可以揭開謎底了吧?」真是,故意讓人緊張!
東方靖無視眾人的焦急,從容不迫的拿起青花瓷杯呷啜一口香茗,「幫了她等於是幫了我們。」
東方老爺老眼閃過精光,略有所悟,「哦?怎麼個幫法?」
「對啊!你快說嘛!」東方婕氣急敗壞的追問。
「古家跟我們有生意上的往來,他們倒了,我們也得不到好處。」東方靖慢條斯理的撫乎衣袖上的縐痕,「沒道理為了她傷了生意上的和氣。」一番就事論事的話說得理直氣壯,卻消弭不了眾人的疑慮。
真的只是這樣?他不是餘情未了,捨不得舊情人受苦?
當年他受的傷有多深,情就有多深,即便他說對霓瑜只有恨,然而,沒有愛哪來的恨?
東方婕猶不放心,「可是……」
東方靖似是發覺了什麼,倏地抬眸望向廳外,果然看到一截純白的衣角,他凝望那袂衣角,眸光轉濃,豐字清晰、句句誠懇,恍若自心底發出的迴響。
「五年過去了,我已不是當年莽撞的小伙子,也不再受她影響。何況,我遇到了衛欣,她讓我明白這世間還是有溫良賢善的女子,那女人不過是一場惡夢,一場早該掙脫的惡夢。如今,我心裡只有一個叫衛欣的姑娘,那女人如何都與我無關。」
東方老爺讀許的對兒子點點頭,「好,你能想開就好。」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辦親事啊,兒子?聽說你跟衛姑娘提過了?」東方老夫人笑吟吟的,彷彿已親眼見到兒子成親拜堂的模樣。
東方靖見廳外的纖細白影倉卒離去,收回凝視廳外的視線,瞪阮雲青一眼。
口風不緊的傢伙!
阮雲青聳聳肩,擺出無辜的笑臉。他也是被逼的啊!
「大哥,你快成親啦!我等不及要當姑姑了!」東方婕猛朝東方靖擠眉弄眼,促狹的笑臉上寫滿曖昧。
東方靖不理會眾人的追問,轉頭對令狐弩說道:「此事需辦得不露痕跡,你和其他人商量著辦吧!」說罷,起身向仍眼巴巴的望著他的眾人一揖,「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啊!大哥!你還沒說——」東方婕不甘心的叫嚷在東方靖跨出門檻的瞬間戛然而止,她悶悶不樂的抓起瓜子嗑了起來,「阮大哥,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
寬敞氣派的大廳再度響起清脆響亮的嗑瓜子聲,令狐弩搖搖頭,抱拳一揖,說句「告退」便退出了大廳。
阮雲青遙望遠去的人影,「從遇見衛姑娘開始。連問他衛姑娘是何方人士,他都不肯說,神秘兮兮的。」好像她是他的心頭肉,容不得他人玷污似的。
「這麼說,連你也不知道衛姑娘的底細?」東方老爺瞇起老眼,思忖兒子這個舉措可能伴隨的危險。
東方婕明瞭爹親的顧慮,連忙出聲替衛欣說話,「爹!衛姑娘才不會跟那臭女人一個樣兒!」
「怎麼?妳很喜歡她?」東方老夫人驚詫不已。難得她這女兒也會替別人說話。
東方婕笑嘻嘻的,「這個嘛,光是她肯捨命救人這一點就值得讓人放心相信她了。」而她跟衛欣相處的這段日子裡,也切實認識到她外冷內熱的性子,她可以明白大哥為何喜歡她。
阮雲青輕扣桌面,「老爺子不用擔心,靖不會重蹈覆轍的。」
唉,靖在病榻上拚了命也要找回衛欣,足見他對她的喜愛已然到了以命相搏的程度,即便她居心不良,他也會親手奉上她想要的一切……不會是「覆轍」,只會是更糟的情況,幸好她不是心機狡詐的女子。
東方兩老相視一眼,釋然而笑,「的確,衛姑娘是比那女人好太多了。」這回,兒子真的會找到幸福吧!
京城的另一端,「那女人」抓癢抓到全身紅腫,吃了大夫開的藥也止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奇癢,眼見嬌嫩細緻的肌膚紅痕錯縱,自恃貌美無雙的她陷入了前昕未有的瘋狂,淒厲的尖叫傳遍古家大宅——古家有女鬼作祟的傳言就此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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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北郊,兩匹神采飛揚的駿馬撒蹄狂奔,狂風掠過縱馬飛馳的騎者,眼前的景物被快速的拋在身後。
衛欣心中縈繞著東方靖日前的話語,充耳不聞呼呼作響的狂風——「如今,我心裡只有一個叫衛欣的姑娘,那女人如何都與我無關。」
那日,她恰巧經過大廳外,正想快步避開正在談話的眾人,「古家」二字卻令她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偷聽他們的談話。
想起他那番大膽的告白,她不禁紅了臉蛋,轉頭瞋他一眼。他真不害臊,那種話也拿來在眾人面前說!
然而,不可否認的,他那番話的確根除了她的不安。
茶樓那日,她見霓瑜熱情艷麗,是跟她截然不同的類型,那時,她不由得懷疑他是因為被霓瑜傷害,才想在她身上尋求慰藉,加上她擔心自己破碎的身心終會令他厭倦,才讓不安狂燒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信誓旦旦的話語猶在耳邊,她想相信他,相信他只認定她一人,相信他不會在意她滿身的傷痕……
中午時分,東方靖看看前方隱約可見的鄉村,漸漸放慢速度,在枝葉茂盛的大樹下拉韁停馬。
「區書達現在是山窮水盡了,一家四口窩在一間小破屋裡,隨時會斷糧。」
「嗯。」衛欣眸子淒冷,終於報了家仇,安慰無辜喪生的家人的在天之靈,然而她卻只感到空虛和寂寞。
失去的一切追不回來,留下來的人只得自個兒嘗那無盡的苦楚,她這些年來的努力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悲哀、如此不堪檢驗。
東方靖大手搭在她肩上,輕聲安慰她,「別這樣,妳還有我啊,我們……」
「你給你師弟看過了吧?他怎麼說?」
聽東方婕說無季公子兩天前來過東方家,他看過東方靖的傷勢後也嘖嘖稱奇,直說幸好及時化解劇毒,不然等到毒侵五臟,只得準備辦後事了,哪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
又逃避他!他壓下深深的無奈,兩手一攤,「餘毒已經排淨,傷口復元情況良好。」他沒說的是——無季叫他去找醫心病的大夫。
「嗯。」衛欣轉過身子調整馬鞍,逃避他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
她不是不懂他想要的回應,然而她無法面對的是自己、是她傷痕纍纍的身心。
他現在說喜歡她,但知道她的不完整之後呢?她沒有信心在面對他的嫌棄之後,還能保有自尊與平靜的回到自己一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