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臉狐疑,再次端詳他認真的眼,「真的?」
他看入她的眼,嚴肅的說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唉,何時他的信用得這樣再三保證了?看來之前真是玩過頭,弄得她對他一點兒也不信任。自作孽啊,這回他可得好好表現。
衛欣恢復平靜,對他的提議不為所動,「不必,我可以自己來。」沒道理要他幫自己做這麼危險的事。
東方靖一歎,失望之情全寫在臉上。自己來?完全不讓他踏足她的世界?怎麼他的男性魅力對她就失靈了?京城裡的姑娘們可是巴著他,只求他看她們一眼咧!
「喔。」他悶悶的再哀歎一聲,為她的冷漠相對,也為他受傷的男性自尊。
自艾自憐間,他突地靈光一閃,大手從懷裡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長形牌子,往她眼前一遞,「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拿這令牌到全國各地的東方家商號,自會有人幫忙。」
衛欣望上一眼,便知那牌子造價不菲;上好黑檀木製成的牌子在暖日的照映下反射出迷離的光芒,飄散著高級木頭的香氣,金絲鑲嵌而成的雲氣紋飾圍繞著正中間的「靖」字。
「不需要。」目光回到他臉上,她的神情複雜,「無功不受祿。」
他這麼做有何用意?兩人萍水相逢,又即將別離,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還是說,他習慣幫人一把?那天他不也幫那名可憐的少年安置好一切?
不管他是不是幫人幫上癮,她都不願平白無故受人恩惠。
又來了!東方靖心中一歎,換上嘻皮笑臉,「這牌子我多得是,給妳一塊也不打緊,相識一場,留作紀念嘛!」
又一副痞子樣!衛欣臉一冷,眸子卻劈哩咱啦的捲起烈焰,心頭火跟著竄高,將自己的堅持焚燒殆盡,伸手便把牌子抓來,「那我就不客氣了!」反正「多得是」,說不定也給小晴一塊了,不拿白不拿,沒錢還可以賣掉當盤纏!
東方靖見詭計得逞,暗笑在心。就知道惹她生氣這招可行。
可是,唉,他還真是悲哀,給人這天下絕無僅有的東方家主子令牌,還得搞這等把戲。
她不知道的是,他就這麼一塊令牌,哪來的很多塊?給了她,他這東方家主子自個兒也沒了。這令牌可以號令隸屬東方家各產業裡的每個人,見了這令牌就像見到東方家主子,權力僅次於東方靖;就算不是東方家的人,也得給東方家幾分薄面,要真出了事也不至於為難她。
東方家的產業遍佈全國,有了這令牌,等於走到哪裡都不用付錢,根本不用擔心盤纏的問題。
衛欣久居山林,當然不知道「東方」是名震天下的姓氏,更不知道這令牌代表的意義,還以為自己不過是拿到一塊可以換盤纏的木牌。
她瞪他一眼,轉頭欣賞沿途風光,裝出毫不在意的語氣,「好了,我拿了,這裡沒你的事了。」
東方靖苦笑再苦笑,知道是他自找的,就得自己承受,怨不得別人,可憐的是他東方家的令牌竟被個不識貨的人拿著。
他不放心的再次叮嚀,「記得,有事的話,拿到掛著東方家旗幟的商號,一定可以得到幫助。」
她轉頭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知道了,謝謝。」
他安慰自己,好吧,這也算是「對我笑」。無視她的驅逐話語,繼續和她並肩走著,幸好她打定主意不理會他,不然他又要被驅趕了。
希望她會認真看待這令牌,過兩天他就得回京城,不知何時可以再來找她,要是這段時間她出了什麼事,他卻幫不上忙……
衛欣努力忽略身邊高大的身影,卻無法不去在意。對於他的心意,她心中不無感動,然而兩人一走完這段路,就不再相干,她如何能厚顏求助於他?
她以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他,那好看的粗獷面孔在近午時分烈日的曝曬下洋溢著陽剛的氣息,飛拔的劍眉輕輕皺著,性感的薄唇微微抿起。
她瞧著瞧著,跟著他皺起眉頭。他在想什麼?好像很擔心?他合該是自信的、從容的,煩惱不應在他身上停留。
她下意識的抬手,想撫平他眉間深刻的皺褶,卻和他沉思的目光對個正著,一時之間,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中,腦子也跟著僵滯——
他眼裡的驚訝讓她猛然清醒,紅霞跟著飛上粉頰。她連忙縮回手,頭垂得低低的。她在做什麼竟不知羞恥的想伸手去碰個男子?
東方靖看著她酡紅的臉頰,傻了。她對他有情?不是自己一相情願?
他欣喜的轉身凝望她。她低著頭,隱約可見她通紅的俏臉,連耳根子都紅了。
「我——」正要說出自己的心意,驀地遠方傳來的尖銳哨聲打斷了他。
「該死!」他低咒一聲,匆忙說道:「失禮,失陪一下。」語聲未落便閃身竄人樹林,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被茂密的樹林掩去。
衛欣尚未擺脫羞窘,就聽到他的低咒,看著他閃電般離去的背影,羞窘更如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她。
她用力深呼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看妳一個失神做了什麼!
他的厭惡是如此的明顯,不要再給自己找難堪了!衛欣!妳早知道的,不是嗎?她抬眼看看前方活潑俏麗的小晴,眸底滑過一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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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總管年約五十,圓臉配上瞇瞇眼,加上圓滾滾的身材,笑起來就像一尊彌勒佛,然而,此時他卻笑不出來。
他是東方家在此地一帶的事務總管,昨夜霍武傳主子之令,命他今日於此林中相會。
主子從未親自傳喚過他,更別說是密會了,這突如其來的命令著實叫他驚懼不定,畢竟東方家的主子東方靖可是名震天下的商業霸主。
東方家的產業不下百種,從制鹽、冶鐵、採礦到飯館、酒樓、紡織、金樓、水陸運……幾乎無所不包,得罪了東方家,等於是給自己斷生計。
而主事的東方靖,善於謀略、精明多慮、行事果斷狠絕,商界無人能敵。他年紀輕輕就接掌家業,至今七年,不僅把原有的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還跨足書院、制紙、牧馬等產業,七年之間,東方家就壯大了三倍不止:時至今日,東方家的一舉一動無不關乎國家民生,其存在儼然成為國家民生之根本。
他藏身在粗大的樹幹後,緊張的等待主子的到來,久聞主子功夫了得,聽聲辨位自是彫蟲小技,隨時會找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東方靖臉色陰沉的來到塗總管身前,狠瞪壞了他好事的塗總管一眼。他差點就可以跟衛欣表明心跡,卻被硬生生打斷,讓他好不扼腕。
他低醇的嗓音帶著錯失良機的不甘,「藥呢?」
塗總管必恭必敬的遞出霍武交給他的錦袋,「霍公子說裡頭附上了每種藥的效用和用法。」
「嗯。估虎城胡家狀況如何?」他實在很好奇衛欣用了什麼毒,讓幾十人在一夜之間全癱了。
塗總管一愣。主子問這個?不是要談生意?
「呃,據說是一種無人識得的毒,下在井裡,胡府用水全靠那口井,所以無一人倖免。入府看診的大夫少說也有十來個,就是沒人知道是何種毒,根據中毒者的症狀推斷,應是類似『軟筋散』的毒物。」
這事來得出奇詭異,傳得人盡皆知,繪聲繪影的流言甚囂塵上,甚至有人堅持他當晚曾見到張牙舞爪的精怪在胡家宅院出沒,簡直成了鬼怪故事,而眾人最終的感想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認為是上天在懲罰作奸行惡的胡家,轉眼間又成了滿天神佛的警世故事。
「跟胡家有仇怨的人趁機找上門,他們除了想辦法解毒,還得應付上門尋仇的人馬,亂成一團哪!」
東方靖陷入沉思。衛欣是善良,還是殘忍?留他們一命……讓他們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這跟他的行事作風倒有點像。
塗總管摸摸肥滋滋的下巴,「縣太爺面對廣大的民怨也不敢出面,我想胡家的衰敗是這幾天的事了。」
東方靖彈開袖上的枯葉,望向林外的官道,「派人盯著他們,我要知道他們的下場。」話鋒一轉,「京城的事辦得如何?」
「今天一早,霍公子說總堂的人已經查出屢次打劫我們商旅的主使者,是湖北的『雄風幫』。」可憐的霍公子一臉睡意,肯定是奔波了一夜。
「黃天祥?他和馬家關係不錯,查過馬家的動靜嗎?」
「總堂已經派人去查了,明天會知道結果。」塗總管掏出信遞給東方靖,「阮公子讓霍公子帶了信。」
東方靖展信閱讀,兩道濃眉漸漸攏在一塊兒。這下子,不馬上回京不行了,衛欣……唉!先安排好她的事再走吧!
「吩咐下去,我傍晚回京。另外,派人暗中保護跟我一道的衛姑娘,她的功夫不弱,小心不要被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