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奕王一愣,隨即厭惡的皺起了眉頭,心煩的揮揮手,「去去去,你走吧,記住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其餘的就免了吧,反正你永遠不及你大哥的一半……」
令狐狂踱著懶洋洋的散漫步子離開了花廳,他的唇際始終帶著笑,一種嘲弄至極又悲涼至極的笑。
是的,他永遠不及他大哥的一半,但他情願十年前病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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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裡有花廳與內室,跟丞相府的擺設差不多,都很雅致高貴,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怡人香氣,讓人一踏進這裡,就覺得很舒服。
皇甫初雅端坐在滿是大紅喜幛的洞房裡,六支又高又粗的喜燭已經化成六攤紅色的燭淚。
從今天開始,她的身份將從皇甫家的千金小姐變成端奕王府的世子妃。她,已經不再是個少女,而是少婦了。
她的婚事來得突然,好友們都不相信皇上賜婚這種天大的不幸會降臨在她頭上。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除非她想害皇甫家滿門抄斬,否則她盡可以抗旨毀婚,但她並沒有那麼打算,所以現在她坐在這裡,等待未曾謀面過的令狐狂來為她掀起鳳冠上的喜帕。
回想起前幾天,正好是她們「蘭花會」每半個月聚會一次的日子,她順道宣佈了自己的喜訊,沒意外的引起一片嘩然之聲。
「初、初、初雅──」紗紗受驚頗大,「妳、妳真的要嫁給令狐狂那個大爛人嗎?」
紗紗本為柳家武館的雜役,什麼工作都要做,但去年釣到開陵城最大的一尾金龜婿──駿王府的小王爺南宮忍,現在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且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人。
「初雅當然要嫁。」顧衣兒奇怪的看了問白癡話的紗紗一眼。「難道妳沒聽剄嗎?是皇上指婚。」
紗紗還是闔不上嘴巴,「可是、可是令狐狂的風評很差啊。」
聽到紗紗這麼替她擔心,皇甫初雅笑了,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捏了捏紗紗的臉頰。「單純又可愛的紗紗,我的風評也不遑多讓啊。」
「話是沒錯……」但她總覺得怪怪的,好姊妹淘初雅要嫁人了,為什麼她總覺得不對勁呢?
她真是太不應該了,想當初她要嫁人的時候,大家都好替她高興,現在她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
「是不是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嫁人?」皇甫初雅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問。
「對對。」紗紗連忙點頭。
「是不是覺得如果要嫁,也不是我嫁人,而是人嫁我?」閒散的喝了口茶,她再問。
「對對對!」紗紗點頭如搗蒜,外加崇拜的眼光。「妳怎麼知道?」
「妳真以為我是男人啊。」她拍了紗紗額際一下,雖然她現在貴為駿王府的小王妃,可是因為實在一點派頭都沒有,所以她們還是把她當柳家武館的雜役耍著玩玩。
「雖然我沒紗紗那種想法,但一想到初雅妳要相夫教子,也是覺得怪怪的。」溫溫雅雅的白妝丞說道。
她是開陵首富之女,自小被捧在掌心長大,卻無半點嬌氣,只是有點不切實際,常愛幻想。
「總而言之,祝福妳,初雅。自古以來咱們女子的命運便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相信妳無論是嫁給什麼人,都可以活出自己的精采,大家一起舉杯來恭喜初雅吧。」
結尾的是她們蘭花會最俊秀、最知書達理,也最蕙質蘭心的宋兮冽,她是當今左丞相的掌上明珠,追求者眾,大家都在臆測,將來她不知會嫁給多麼冠倫卓絕的才子呢。
以上就是蘭花會所有成員,她們五人是在當今令狐皇后開辦的女學堂「翠微府」結識的,一見如故,義結金蘭,因此附庸風雅地將她們的聚會命名為「蘭花會」,專門商討如何剷除開陵城裡的地痞流氓和奸商。
過去令狐狂也曾在她們的討論範圍裡,只不過他狂傲歸狂傲,卻沒什麼十惡不赦的地方,比起那開陵城永遠的惡棍西門惡,根本不算什麼。
幸好她們未曾想計謀對付令狐狂,否則這洞房花燭夜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哩。
不知這令狐狂究竟生得什麼樣?
她自嘲的一笑,不管生得是圓是扁,她都得接受不是嗎?
想到今早她這個新嫁娘拜別雙親時,她娘連滴安慰的淚都沒掉,莊重美麗的面孔上,有的只是如釋重負,而她爹甚至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
她好欣羨紗紗成親那天,柳館主眼淚連連,依依不捨的直送到門口,等到迎娶的隊伍一走,又哭了好半天,那種不捨女兒出嫁的真情流露,真叫她好生羨慕。
聰明的兮冽常說她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是的,她是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就連蘭花會的成員也說不得,她知道她將永生背負這個她無法選擇的包袱……
「皇甫初雅在哪?!」
她的思維被無禮的呼喊打斷,有人走進喜房,幾乎是不客氣的甩門聲隨之而來,聲音的主人大步來到她跟前。
她鳳冠上的喜帕被刷地掀開……不,正確來說應該是被掀飛落地,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憐惜。
她慍怒的瞪視著對方,明澈的眼眸傳達著怒火。
驀然之間,她愣了愣。
他有著譏誚的唇線,張狂的輪廓,一雙星般的眼眸寫著傲然,她的內心一陣激盪,那雙眼瞳好熟悉,她好像在哪裡看過……
這令狐狂……為何跟她這麼像?
「覺得難堪嗎?」
他托起她巴掌大的瓜子臉,灼灼盯視她。
她的雙眉修長、星眸湛然,有著清妍的神態,他的心一動,摘掉她頭上庸俗的珠冠,瞬間她烏黑亮澤的秀髮如瀑披下。
這就是皇甫初雅,他令狐狂明媒正娶的妻子,原來她長得這個樣,跟他想像中的名媛閨秀不大一樣。
不知為何,他討厭艷麗的女子,也討厭臉圓眼圓,俗稱可愛的女子,更加討厭有幾分姿色就自恃為冰山美人的女子。
皇甫初雅完全不在此範圍內,她獨樹一格,有點冷,有點傲,有點懶洋洋,但絕不是孤芳自賞的那一種。
他一定是剛剛在席上灌了太多酒,否則怎麼會忘了自己要冷落她的決定,反而定睛看了她那麼久呢?
「滿足你的張狂了嗎?」皇甫初雅神色自若的瞅著他,沒有半點尋常新嫁娘的嬌羞與不安。
「有一點。」他揚唇笑了,放開她的下巴,踅身從桌上取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她,故意微微邪氣的笑看她。
她無言接過,命令自己鎮定一點,只是一杯酒,難不倒她的。
他執著酒杯坐近她,有些嘲弄的將手繞進她的臂彎裡,張狂的笑意不減。「喝完交杯酒,我們就是夫妻了。」
她知道自己連說不要的資格都沒有,喜娘在門外等著收絲帛,如果沒收著喜帕,明天必然會滿城風雨。
「妳有意中人嗎?」他劍眉一抬,很不客氣的問她。
她本能蹙了下眉。
好奇怪的人,不是說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嗎?問她這種不會改變任何現狀的問題有意義嗎?
「你有嗎?」她淺淺勾了下唇角,傲然反問,明澈的眼瞳裡有抹早熟的,洞悉世事的嘲弄。
他挑了挑眉,唇邊儘是挑釁的笑。「一百個。」
好個自大狂,她掀了掀唇瓣。「哦,略遜我一籌,我不過一百零一個而已。」
「可惜妳現在是我的了。」他發出得意又低沉的笑聲。「妳那一百零一個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倒不這麼想。」她微笑出聲,毫不認輸,「我嫁進端奕王府是在替一百個女人承受苦難,是在做功德。」
他的興致忽然被她的伶俐與膽識挑起了。
她絕不是他一意孤行以冷落就可以擺平的那種女子,他故意張露的狂妄也嚇不倒她,說不定冷落她,她反倒自在,這樣可就達不到他與老頭子作對的目的了。
「聽過出嫁從夫這句話嗎?」他又更接近她一些。
「聽過。」她抬眼看他,想著他的極限在哪裡,也想著他什麼時候才會知道,她並不介意他怎麼對待她,即使是毫不憐惜也無所謂。「但我當說的人在放屁。」
他狂笑一聲。
「哈,我也這麼想,所以從今開始,妳不必聽我的,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妳甚至可以不必起床向王爺王妃請安,我令狐狂說到做到,絕不會責怪妳半句,現在,就讓我們把這交杯酒喝掉,然後圓房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她沒意見,反正早晚得成真夫妻,她也想速戰速決,反正奶娘說,眼睛一閉就沒事了,跟這個狂妄痞子在這裡抬槓,對她而言也是浪費時間和精神,她已經很累了,只想睡個好覺。
手微勾,令狐狂豪邁的乾了杯中酒,同一時間,她也喝掉了杯中酒,兩人同時將空杯往旁一丟,杯碎的聲音隨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