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慌張張地跑向電梯,無奈電梯因為下班時間頗為忙碌,所以她等了好一陣子才搭上電梯。
等到她衝出大樓,手錶的指針已經直逼七點大關了。
她一抬頭,慌亂地想著他會不會走了,或者根本是隨口提提,而忘記約她吃飯這回事了。
沒想到一走出大樓門口,她就看到他了。
高大的身形顯得有些瘦長,也讓他帶著幾分落拓的味道。只是他斜倚著牆角抽煙的模檬,還是那樣該死的好看。
「季……」該怎麼稱呼他?她忽然卡住了。
季先生是工作上的稱呼,季哥哥是小時候的稱呼,難不成要直喊他季天牧?或者是……天牧?
幸好季天牧解決了她的難題,他已經轉過頭來,朝她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我忙到忘了時間,你應該打電話催我的,抱歉!」筱墨愧疚地說,猜想他是否真的站在這裡等了半個鐘頭。
「電話?說得也是,我可以打去妳公司,請總機轉的喔?」他拉開停在旁邊不遠處的車門,是輛吉普車,半新不舊,跟他一樣帶著一點滄桑味道。
她坐進季天牧打開的車子裡面,一繫好安全帶就轉身跟他說:「我訂位的時間快到了,你看能不能快一點。」
手錶的指針已經指著七點,基本上只剩下三十分鐘,又遇到交通尖峰,想要準時抵達確實需要點運氣。
「怎麼走?」季天牧扣好安全帶,轉頭問她,一點慌張的模樣都沒有。
「嗯,前面第三個紅綠燈右轉,然後經過四個路口……」筱墨邊說著,車子就開始往前移動。一開始還好,接著她的話語因著車速的加快而數度中斷。
季天牧讓她體驗了台北街頭的雲霄飛車之旅。
「到……到了。還有五分鐘!」她看了下手錶,覺得手軟。他……居然在車潮中不斷穿梭,嚇死人了。
結果那個傢伙只是咧開嘴,朝她綻開一口白牙,將車子停進一個剛剛好的位子,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刮傷自己或他人的車子。
「啊,忘了問你,吃燒肉可以嗎?這是我同事介紹的,說滿好吃的,且剛開而已。」楊筱墨下車時才想到要問。
「可以,我相信妳不會虐待我的。我回去補眠了之後,現在確實餓得要命。」他說著拉著她擠進店裡,看起來是真的很餓。
沒多久服務生招呼他們坐好,兩個人很快地點了兩套燒肉套餐,新鮮的肉片跟蔬菜一一送上來。
楊筱墨原本是怕沒事做太尷尬,搶著要烤肉,但是肉片薄,火又旺,一下子就烤得太焦,弄得她手忙腳亂起來。
「唉呀,怎麼這麼快就熟透了?」她又把一塊過熟的肉放到自己盤子裡,不想把失敗的作品給他吃。
結果季天牧將她面前烤壞的那盤肉給拿過來,然後接過她手裡的夾子,開始接手她的工作。
筱墨不好意思地看著他俐落的動作,那些肉片到了他手裡就很乖,每片肉都烤得嫩嫩的。
看著他沉默而認真的臉龐,她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溫暖又冉冉從心底深處湧流而出。那個熟悉的季哥哥又再度出現在她面前。
一度她以為,兩個人就這樣再無交集了,畢竟他有他的生活,他的天空。而在他的愛情世界裡,甚至不曾有楊筱墨這個人存在。
當她的愛情世界裡,他的身影已經佔滿了整個空間的同時,這種認知實在是一種殘忍的打擊。
五年前,他為了自己的工作前往美國,她等著他完成夢想回來,等著他看一眼已經長大的她。等著他將她看作一個女人,而不是怯懦的鄰家小女生。
她是等到他回來了,卻也帶著足以毀滅她的消息回來。
他選擇了另一個女人成為他的愛,娶了另一個女人。而她的等待,在那一刻全成了泡沫渙散,成了一個笑話。幸好她只有將她的感情收藏在心裡,不曾給週遭的人知曉,否則她簡直不知道怎麼在兩家家人面前出現。
但是她的痛,她那差點沒將整個人焚燒至盡的痛楚,簡直將她裡裡外外燒透了一遍又一遍。數不清多少個夜晚,她在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滿臉的淚水。只因為她忘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她深愛的男人愛上了別人,娶了別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到整形外科將眉角的那道「季哥哥新娘的印記」給處理掉,手術並不痛,但她的心比什麼都痛。因為有再多的印記,也不能改變他已經屬於別人的事情。
那個痛實在綿延得太久,讓她怕極了。所以當她從季爸、季媽那邊聽到他妻子車禍過世的消息時,她也絲毫不敢燃起任何希望的火花。她知道他以前不愛她,也不會因為妻子不在了就愛她。她比他的妻子還早認識他呀!
「吃吧。」他將新烤好的肉放到自己的盤子中,再將那盤肉搬到她面前。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他端起那盤被她烤壞的肉,開始吃了起來。那模樣好像吃的是什麼好吃的食物似的。「你幹麼搶著吃那個烤壞的肉啦?!」
多年不見,他嘴上雖沒說什麼懷舊的話題,但是行為間還是習慣地為她做事,習慣地保護她。
「我喜歡吃焦一點的。再說我今天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現在吃什麼都很美味。這幾天簡直過著不像人的生活。」他咕噥著,一邊還拿起白飯大口扒著,看起來還真的是餓壞了。
其實季天牧是不大敢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太久。他剛剛透過烤肉的煙霧看著她清麗的容顏,居然覺得她漂亮動人得很。原本強自壓抑下的怪異感覺,又再度隱隱浮動。
無論他這些奇怪的新感覺是怎麼來的,他都不能嚇壞了她。
對她來說,他是她的季哥哥呀!
「我現在開始覺得烤焦的可能比較好吃了。」她伸長了筷子,從他面前的盤子劫持了一塊走。
季天牧抬頭看她,順勢瞪了她一眼。
她不理會,將那偷來的肉給塞進嘴裡。結果……又乾又澀,果然不怎麼好吃。
但是她也沒再動手搶他那盤失敗作品,就是沉默著拿起夾子,開始烤肉。這次她小心翼翼,一次只烤一片,所以沒有再烤壞了。
她將烤好的肉往他碗裡擱,一直到他扒完了一大碗白飯為止。
「好了,妳別光忙。」他搶過她手裡的夾子。
「唉呀,你吃飽了嗎?我正想把你餵飽,等一下石鍋拌飯來了,我就可以獨享啦!聽說這家套餐送的石鍋拌飯很好吃耶!」她一臉得意地說。
「我還能吃很多。」他橫了她一眼,打破她的如意算盤。
她只好撇撇嘴,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了。
「妳怎麼想到做雜誌的編輯?這種工作好像需要跟很多人接觸,妳不是最怕跟陌生人說話的?」他記得那個內向的她,每次周邊出現陌生的人,她就會躲到他身後去。
說起來,她小時候的性格還真是內向。
「人都會改變的,好不好?」筱墨沒說她為了改變這個個性,花了多少的心血,練習又練習,就為了能做個堅強獨立的女孩。「我大學的時候跟著同學去打工,意外發現自己對流行的東西還挺有點直覺。於是畢業後就開始找相關的工作做,當初也沒設定要進雜誌社工作,只是到處寄履歷,最後居然也錄取了。」
「就是這樣忙著發展妳的流行事業,所以我每次回台灣都見不到妳,是這樣嗎?」他有意無意地問。
其實他懷疑她是有意躲著他。每次回國,他老媽都會順便把老朋友,也就是筱墨的父母叫來家裡吃飯,而她通常是缺席的那一個。
算一算這幾年來也回來過不少趟,有時候還會待上一個月,居然都見不到她一面,這真的不算正常。難怪他見到改變如此多的她,會有這麼大的驚嚇。
「我……功課忙,還有學校活動也很多。你又沒有預告要回來,我總不可能把活動都排開來等你啊!」閃避開他探索的目光,她三言兩語解釋過去。
他沒有說話,但那雙灼熱的眼依然盯著她看。看得她頭皮發麻,看得她心裡一直躁動了起來。
「小筱,要從妳以前那種害羞的性格改變成今天這種幹練的樣子,需要很多的勇氣跟練習吧?妳真的不願意告訴我,到底是什麼讓妳改變的嗎?」他低沉著嗓子問,目光直直盯著她,不放過任何一絲變化。
她的眼眸垂了下來,再掀起來時,裡面流轉的情感痕跡讓他被震懾住了。就在那一剎那,他懷疑自己是否忽略了她某些情感。
「記得你決定放棄醫學學位,放棄一切改行時,你跟我說過什麼嗎?你說你很想要一片更大的天空,很想要飛出去。你說我必須學會照顧自己,不能再依賴著你。你真的飛出去了,我也不能老是停留在原地,不是嗎?」
就在他對她說完那番話之後,她父親的事業剛好碰上一些震盪,必須賣掉原來的房子周轉。他們因此而搬家了,不再跟他家比鄰而居。雖然兩家父母往來依然頻繁,但是他忙著學習新領域的事務,也極少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