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玉依舊皺著眉搖頭。「我是說過,但不是以報復的方式幫助他們,這樣懲罰這些少年,那些孩子又能得到什麼?」
難道告訴他們做人不只是以牙還牙,更是別人拿你一毛錢,你就讓他傾家蕩產嗎?
雷昊微微蹙起眉。 「惜玉,社會是很現實的。阻止這種事情一再發生,殺雞儆猴是最好的方式。」
以德報怨不代表就能生存下去、更不代表其他人會感激你。
「給他們應得的懲罰我沒有意見,但每個人都應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你這麼做等於是斷了他們的後路,更何況有些人還只是孩子,為了養活自己、想盡辦法生存下去才不得已跟著人口販子,你不能因為這樣毀了他們往後的人生!」
「懵懂的孩子?我毀了他們往後的人生?你根本是婦人之仁。」雷昊嗤之以鼻地笑道。
「你知道被拿來當作貨物買賣的人裡,有多少比他們更年幼的孩子?那你怎麼不去問問他們毀了多少孩子的人生!他們可以選擇,那些可憐的孩子卻不行!」
雷昊越說越憤恨,那副憤世嫉俗的神情簡直像陷入以往的回憶般。
惜玉望著他,終於瞭解他的憤怒來自何處,頓時柔和了神情,不禁為他心疼起來,心裡充滿了對他的憐惜。
天啊,這男人到底隱藏了多少情感?十幾年來他都是帶著憤恨和愧疚過日子的嗎?
半晌,惜玉歎了口氣,柔柔地說:「我知道你的憤怒,但是你已經找到小玉了不是嗎?該結束了,不要再自責了,對你自己的憤怒也可以停止了。」
雷昊聽著惜玉的話,冰冷的眼神似乎有漸漸崩解的現象。
沒有注意到他逐漸改變的眼神,惜玉繼續說:「就算你真的有錯,十幾年也已經夠了,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也不要再折磨別人了。」
惜玉輕柔的聲音緩緩流過他因回憶而激動的思緒,帶來一股微微的震盪。雷昊不自在地偏過頭,迴避她溫柔的眼神,啞聲說:「你懂什麼?」
其實不懂的人,是他自己。
是的,他憤怒,憤怒自己的年幼和無能為力。隨著年紀增長,憤怒和愧疚更是不減反增,無處發洩的他只能將這樣的情緒全壓在工作和那些人身上,只有他們被確定有罪的那一刻,那份愧疚才能稍微平緩。
惜玉心疼地從他寬闊的背後輕擁住他。 「我是不懂,因為我只懂你無畏強權救出不少孩子,甚至為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安排住處或領養。
我請你將這份愛心分一點點給那些誤入歧途的孩子,他們也是無從選擇自己的家庭背景而遭人利用,錯的是利用他們的人,那些孩子也應該得到重生的機會。」
感覺到他的動搖,惜玉將他拉向自己,溫柔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你不能否認我的話對不對?原諒他們,也原諒你自己吧。」
惜玉溫暖如羽絨般的話語、輕柔而明亮的大眼,讓雷昊迷惘了。
她的臉似乎又和童年的小玉重疊,彷彿是小玉在對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他不是已經找到小玉了嗎?為什麼他一直覺得不真實?
見他怔愣,惜玉緊張起來。「只要告訴我,你會考慮。」
一會兒,雷昊終於輕點了下頭,一朵笑花馬上在惜玉臉上綻開。
她就知道這個男人不冷血,否則她怎會如此愛他!
雷昊回擁住她,恢復往常平淡的語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生氣。」
門外的一雙眼,因嫉妒的堆積而漸漸燒紅。
她做了這麼多努力,可不是要讓他們感情越來越好——
她一定得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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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玉,你見過我爸媽沒?」半躺在沙發上的邱婷婷,百般無聊地玩著自己鮮紅色的蔻丹。
「還沒,為什麼這樣問?」她天外飛來一句,讓惜玉愣了一下。
「沒什麼啦,一定是我哥太忙了。不過聽說我哥從不帶任何女人回家的,大概是他還沒找到想定下來的對象吧?最近我媽一直問我,哥到底有沒有女朋友,我還嚇了一跳,原來你的事哥連提都沒提過。而且我哥交往過的女人數都數不清,我總不能跟我媽說,連我這個『妹妹』都跟他上過床吧?」
婷婷邊說還邊瞄惜玉越見難堪的神情,她插花的手還微微顫抖著。
忽地想起什麼,婷婷又說:「乾脆我跟我爸媽說算了,否則等我哥哪天想到,都不知道民國幾年了!畢竟你可不像我,是個人人都捧在手心裡的千金小姐,怎麼可以讓我哥這樣委屈你呢?」
泛酸的語氣、似有意捉弄她的言語,這些日子以來惜玉老早見怪不怪了。她不是沒有感覺的人,怎麼會不清楚婷婷的心思?
婷婷還想要雷昊,她絕不甘於只當他的妹妹!
難道單純的小玉,真的已隨著時間的洪流消失了嗎?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愛慕虛榮的婷婷、千方百計想趕走自己得到雷昊的婷婷?
這段日子,婷婷不斷插進她和雷昊中間,不管在公司內外,他們幾乎沒有相處的時間了,全被雷昊的「妹妹」給佔據,雷昊的百般忍讓她可以理解,因為她是「小玉」、更因為雷昊對小玉的愧疚。
但是她懷疑自己還能撐多久? 惜玉深吸口氣,對婷婷淺淺一笑。「我想,應該不用麻煩你。」
「在說什麼?」剛開完會的雷昊走進辦公室,對正在「拈花惹草」的惜玉微微一笑。
惜玉力持平靜地說:「沒什麼,只是閒聊而已。」她不想雷昊為她和婷婷的事煩心。
雷昊揉揉她的秀髮。「晚上一起吃飯?」兩人之間情意流轉,像是旁邊無人似的。
突然婷婷大叫一聲。「哎呀!好痛!」
雷昊回過神看向婷婷,見她跌坐在地上,急忙問:「怎麼了?」
婷婷一副吃痛的模樣。 「我的腳好像扭傷了,好痛、痛死我了!」隨著雷昊抓起她的腳踝,還痛苦地大叫起來。
「真是的,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他說完,便一把抱起她。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雷昊不知他這動作令惜玉心中泛起酸楚,而在他懷裡的婷婷更愛嬌地窩進他的胸膛,那雙勾魂媚眼卻直盯著惜玉,不想放過任何她受傷的神情,嘴裡還不忘替惜玉說話。
「沒關係啦,我可以叫計程車回家,你不是要陪惜玉嗎?」
「啊!」惜玉一個失神,將細白的手指剪了個大洞。
聽見惜玉細微的驚呼聲,雷昊轉過頭皺著眉問:「又怎麼了?」
雖然知道他是無心的,但他不耐煩的模樣,就像另一把利剪,在她已經脆弱不堪的心上剪出一個大洞……
惜玉輕蹙著娥眉,將染血的手指藏在身後。「沒有,我沒事。」只是不知道這句話是對他說的,還是在安慰自己?
「那我先送婷婷回家,晚飯你先吃,不用等我,晚點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惜玉背過身,不想看見他們相擁離去的模樣。
聽到門關上的那刻,浮滿水氣的眼眶頓時撐不住重量而緩緩下滑。
到底她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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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終於到了?
清靈的眼裡此時充滿哀愁地望著一臉陰霾的男人。輕掩在哀愁底下的,是對男人的心痛。
陰鬱沉悶的氣流充斥整間辦公室,雷昊的陰沉更甚以往,望著惜玉與姚明的精厲眼神,冰冷得有如鋼鐵。
「你或姚明可以告訴我,這份文件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它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姚明的辦公室裡?知道這件案子的除了我,就只有你跟姚明。」刺痛在冰冷的話語下流竄。
心痛的不是心愛的女子所做的事,而是她居然相信姚明更甚自己?
惜玉以無畏的眼神直看著他。「我不知道。」
原來他們的感情竟比不過一張紙,一張明顯誣蔑他們人格的白紙。
她還以為他會選擇相信自己,而不是一張紙,可是當他開口,即使是問句,她知道,他在心裡早將他們定罪了。
他的不信任,為他們的感情蒙上一層痛心的灰色。
「我以為你相信我,你就這麼怕這些年輕人會毀在我手裡?」
「是你不肯相信我。」惜玉淡淡地說。
雷昊緊皺著雙眉,冰冷的眼神看不見一絲情感。「你要我怎麼相信你?事實擺在眼前,我只要你跟姚明的解釋,還是你以為這樣做,姚明就能阻止那些人的前程斷送在我手上?我現在告訴你,你太天真、也太小看我了。」
泛滿冷意的話讓惜玉心灰意冷地搖頭,淡淡地道:「我從來就不懷疑你的能力,但我現在懷疑你的判斷力。」
雷昊瞇起厲眼。「那文件上的字跡你也要否認?」
「沒錯,是我的。」
而他居然因為如此就否定了她?
「你要告訴我,這是別人拿著槍逼你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