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廣天芸!你若走了,就別後悔!我絕不會這樣就罷手,更饒不了你的——」
盛大華麗的婚宴會場上,提早到場的客人以及眾多的飯店服務生,看著準新郎倌惱火地咆哮,暗暗覺得大事不妙。
那個今天本該是最高興的男人,眼底躍動著閃爍的火焰、臉色鐵青地看著心愛的女人穿著婚紗,隨著另一名男子頭也不回地離開會場。
新娘子跟別人跑了?!
賓客們意會到眼前正發生的殘酷事實,當下眾人背脊不禁開始發涼。
這是否意謂著今天禮金白給了、更沒喜酒可喝了?
「廣天芸!你會後悔、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不會得到幸福的。」
楚鎬失控地朝著未婚妻的背影大聲怒吼,就怕她聽不清楚,那陣陣聲嘶力竭的吼叫,簡直快掀翻會場的天花板。
然而他再怎樣生氣,也無法阻止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新娘落跑」事件,如此活生生、血淋淋的上演……
此時此刻,眾人心底不約而同地想著:新郎倌八成是倒了八百輩子的楣,才會發生這種慘劇!
還說什麼男性自尊呢,這種事無疑會讓任何一個大男人顏面掃地,更何況是向來高高在上的楚鎬——
想想也是啦,「泰亦集團」向來在台灣商界呼風喚雨,如何丟得起這個臉。
尤其,今兒個一大早,準新郎倌才剛被八卦週刊踢爆「婚前私會舊情人,一男連劈五女,金屋藏嬌夜訪探情婦」等等風流韻事,沒想到這場本世紀堪稱最奢侈、最誇張的豪華婚禮,竟出現新娘有種落跑、新郎氣得跳腳的尷尬情況,甚至讓這場冠蓋雲集、聲勢浩大不知羨煞多少人的婚宴,最後卻淪為一則笑話。
「老闆,凡事都得看開,這是我給未來的你的忠告。」楚鎬的首席秘書古新成安慰他道,卻換來他惡狠狠的一眼,顯然並未收到良好的效果。
「楚鎬,大丈夫有成人之美,不宜太牽掛兒女情長,雖然我覺得這句話很——爛!但也很想送你。」與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向莞箹,拍拍他的肩頭,也找不到更好的說法了。
成人之美?!呸!他根本就是無端遭人奪愛!
楚鎬恨死了這個事實,他甩落向莞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發一言轉身離去,不再看身旁任何一人。
忽然,好似有盞強力的聚光燈打在楚鎬孤單的背影上,周圍飄起可怕的狂風暴雪,任何他走過的地方,都積上厚厚的雪層,溫度刺骨透寒,令人顫抖不已。
古新成、向莞約以及所有賓客,彷彿見到本世紀最壯烈為愛犧牲的勇士,拖著殘破傷痕纍纍的心,獨自走向世界的盡頭……
這天,飯店外頭一字排開,正準備採訪受邀賓客的記者群,不知從何處得知新娘逃婚的事,無不發了狂般想擠進來取得最新消息……
當天晚上,各大新聞媒體無不以頭條報導這轟動全台的社會新聞,更細數楚鎬歷年來的情史,讓他從人人得以誅之的風流鬼,搖身一變成了被拋棄的可憐郎……
第一章
湛藍的天色,幾朵白雲掠過,炎炎七月腳步已近,澄亮的日光透露著夏天將來臨的訊息,週身飄浮的空氣極為燠熱,看來今年夏天熱力四射的威力不減。
「古秘書,我剛下火車,人到花蓮了。」拿著手機,剛離開火車站的楚鎬,話聲顯得冷淡。
比起春秋這類涼爽的季節,楚鎬特別鍾愛驕陽烈日的七、八月份,這和他外表給人的冷淡略有差異,但,說穿了,這張皮相不也只是個面具。
這半年來,楚鎬告訴自己要放手就該徹底拋開,不要婆婆媽媽不幹不脆,反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英雄好漢!
然而,他越是這麼說服自己,行為就越是古怪,大家還以為他因為情場失意而性情大變,不過其他人懂什麼?他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哪裡不對了?
歷經那場可怕的惡夢,又過了大半年時間,楚鎬整個人變了許多。
原本的他,雙目炯炯有神,鼻樑高挺,相貌端正俊逸,這會被滿臉落腮鬍遮掩住,那幾乎不知多久沒刮的鬍子,就這麼肆無忌憚的包裹住他原來的模樣。及肩的黑髮被他用一條細皮繩紮住,顯得粗獷落拓,外加他的身材高大,更是引人側目。
「好!我知道了。」楚鎬邊說電話,邊瀏覽花蓮火車站外四周的景致,他心情已經很久沒這麼平靜過。
婚禮那天後,媒體瘋狂挖掘新娘逃婚的真相,然而所有消息全被古新成封鎖。
在事件發生幾天後,古新成特別為楚鎬召開了一場記者會,記者會上楚鎬失魂落魄的模樣,替他贏得不少同情票。尤其是當他深情念著古新成替他擬好的「真情告白聲明稿」時,更是擄獲了全國女性的心。
楚鎬沒想到古新成耍起肉麻情話也頗有一套,這篇告白寫得是文情並茂、感人肺腑,令所有聽到的人無不為之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在記者會結束後,不知哪家平面媒體做了個「全台灣十大黃金單身漢」調查,楚鎬輕輕鬆鬆奪了冠,完全在古新成的預料之內。
之後半年,楚鎬重新贏回台灣女性心目中響噹噹的癡情男名號,但卻同時不再出現在各大媒體上,所有行程保密到家,在古新成的刻意安排下獨自療傷去。
在這段時間裡,他一改原本商場貴公子形象,改走頹廢路線——
既然廣天芸都已經離開他,他何不活得自在快活些,這張皮相有多帥也不能吸引心愛的女人,親手毀掉它也沒什麼難的,何不留留從以前就很想擁有的大鬍子,邋遢一回也痛快。
「回頭到飯店,你再將資料傳給我。」楚鎬抹去額間的薄汗,墨黑的眼瞳隱隱閃著湛亮的光彩,卻與他的外表大相逕庭。
電話那端,傳來古新成喋喋不休的嘮叨,讓楚鎬眉心間頓時打了個死結。
「不說了,我要收線了。」只見他不高興地朝電話那頭回了句便掛掉,他隨時手機收進襯衫口袋內,然後背起大背包邁開腳步。
這一身格子襯衫、白T恤,再配上牛仔褲的休閒扮相,隨性灑脫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粗漢子,假若再大聲吆喝個幾聲,簡直跟土匪沒什麼兩樣。
楚鎬這一回來花蓮考察新據點,一來藉機躲避古新成的緊迫盯人,二來讓自己喘口氣,說是療傷也好,至少他想要暫時遠離那可怕的惡夢。
在同學會結束後,楚鎬開始過著他計畫好的落拓生活,儘管古新成對他的新造型嫌棄得要命,要他注意自己的形象,但他卻當成馬耳東風,左耳進、右耳出。
失戀最大!誰管他什麼形象,早八百年前廣天芸在婚宴上落跑,就已經讓他顏面掃地。
頭頂上驕陽的熱力持續向上攀升。楚鎬抹去額間的汗水,終於決定先到飯店放行李,因此他招了計程車,報上地址及飯店名。
比起台北市的冷漠與匆忙的步調,這裡的人似乎特意放慢腳步生活。
沿路上,楚鎬看見馬路上有人騎著腳踏車,後頭載了個小孩,手上還拿只枝仔冰,看來愜意極了,讓人好生羨慕。
司機阿伯見楚鎬看起來像外地人,一路上東拉西扯的。
「啊偶縮年輕人,你來花蓮做蝦米?找女朋友的喔?」
「不,我來工作的。」楚鎬笑著回答。
「那麼拼喔,也素啦!不趁年輕拼一點,老時可素很辛苦咧。」司機阿伯嗓門不小,笑聲震得整個計程車都像在搖晃。「像偶啦,開車載客輪趴趴走素興趣。」
「客輪」?楚鎬皺起眉頭,後來才意會阿伯的台灣國語。
窗外迅速掠過的風景,簡單而樸實,甚至有種奇異的美感,讓楚鎬恍若置身在一場不真切的夢境之中。
身在繁榮便捷、腳步快速的都市,生活方便是最基本的需求,然而汰舊換新的速度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人人都在為活著爭一口氣,撐著那名叫好強的面子,用力死命地呼吸著,卻也忘了生活,其實也可以很簡單又踏實。
楚鎬羨慕眼前的一景一物,包括那告訴他開車載客人到處逛是自己興趣的司機阿伯,未來二、三十年後過去,他是否也能找到一個旁人看似不重要、卻也不可或缺的事業,不為任何目的,只當興趣經營?
「啊你素在想什麼?我問你話都沒聽進去,這樣不行喔!」司機阿伯嗓門依然強而有力,中氣十足到快震破楚鎬的耳膜。
他回過神來笑了笑。「我在想等我老了以後,或許可以考慮離開台北生活。」
「對啦對啦!算你有眼光。」
☆☆☆☆☆☆☆☆☆☆ ☆☆☆☆☆☆☆☆☆☆
在兩人交談中,時光匆匆流逝……
投宿的飯店離市區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楚鎬踏下車時,不禁被矗立在眼前的純白色建築物震懾住——
一時之間,他還以為自己進入童話故事中的城堡,整間度假飯店以開闊壯麗的花蓮縱谷為背景,建築中充滿濃濃西班牙高第式的風格,錯落有致的窗台上頭擺著一株株盆栽,花朵盛開、色彩斑斕,非常亮眼活潑;此外藍白相間的結構與經過設計的造景,兼有大溪地悠閒的度假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