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東林、北漠的正規大軍,都被何俠率領雲常大軍擊潰。」想起目前惡劣的形勢,羅尚沉聲補充:「現在唯一有軍隊可以勉強抵擋雲常大軍的,僅餘歸樂的正規軍。」
「歸樂目前正在內亂,大王何肅和大將軍樂震對峙,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雲常的大軍。」
若韓道:「我在北漠秘密設下了幾個徵募士兵的據點,自從則尹上將軍挑戰何俠之後,來投靠的年輕人每天都有增多。目前算起來已有一萬多人,只是我們沒有兵器,也沒有馬匹。」
「復閘河之敗,徹底損耗了我們東林軍的元氣,不少人看不到希望逃命去了,剩下的人都在這裡。」漠然轉頭,看看身後冷冷清清的營帳:「算上傷兵,不超過五千人。」
一陣沉默。
對比起雲常已經膨脹至三十萬人的龐大軍團,他們僅存的實力滿打滿算,也只有一萬五千。
經過一天的趕路,初見楚北捷時的激動已經慢慢平愎,嚴峻的現實擺在面前。他們有了可以領兵的鎮北王,可兵馬從何而來?
楚北捷沉吟片刻,揮手道:「大家先去休息,明日還要急行軍,不能讓雲常大軍追上我們。」
眾人知道主帥需要時間深思,紛紛離去。只有漠然尾隨在楚北捷身後,像從前那樣陪他在睡前巡視一遍軍營。
兩人享受著此刻寧靜的晚風,看著已漸漸微弱的髯火在眼中跳躍,緩緩舉步。
「你剛剛沒有說到臣牟的消息。」
「臣牟將軍…在雲常大軍攻進都城時,戰死了。」漠然沉重地道:「楚老丞相年老體衰,無法隨同我們撤離,聽說他不願被俘受辱,服毒自盡了。」
兩人的心情一般沉重,楚北捷長歎一聲,負手在後,繼續默默巡視著。
漠然自從重見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他私下詳談,心裡無數疑問,忍不住道:「王爺,白姑娘她…」
「她還活著,還原諒了我,回到我的身邊。」
「當日……不是說她腹中已經有了王爺的……」
楚北捷猛然停下腳步。剛毅的臉,隱隱露出一絲悲痛,漠然隨他多年,極少見這位威嚴自傲的王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暗悔說錯了話,只聽見楚北捷沙啞著嗓子道:「她經歷那麼多事情,能活到現在已經不易,哪可能保得住孩子?本王…」
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緊。
「……本王不忍問她。」
那苦命的孩子,多半是不在了。
他見了娉婷後,連日為了目前這亂況奔波,從百里茂林到江鈴古城,再趕來救援漠然眾人,和娉婷細說往事的時間確實不多。
那麼一點點空檔,光說甜蜜的話和感激上天都遠遠不夠,他堂堂鎮北王,孤身對著敵人千軍萬馬面不改色,每當想提起這個問題,卻找不到一絲勇氣。
他無法想像,在被雲常士兵追捕下,陷入重重困境的娉婷,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絕望地失去了腹中的骨肉。
這件慘痛的事,是否已經成為娉婷心上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以至於重達至今,娉婷仍閉口不談?
楚北捷在自己的帳篷外站立,複雜的心情讓他久久無法挪動腳步。
漠然的提問,正巧是紮在他心頭的一條刺。極想拔出,但萬一問出來,是否會成為對娉婷的一種傷害?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身邊,楚北捷寧願送掉自己的性命,也不願勾起娉婷一絲傷感。
那個孩子……
「王爺要在外面站多久?」帳簾掀了起來,娉婷出現在門內,柔聲問。
她走出來,親自牽了楚北捷的手,和他一共進帳,淺笑道:「娉婷向來知道王爺用兵的本領,就算形勢再嚴峻,也不會讓王爺煩惱成這樣。到底漠然和王爺說了什麼,竟能讓王爺露出這樣一副猶豫難過的表情?」
楚北捷握著娉婷柔軟的小手,暖王溫香,近在咫尺,身在天堂也不過如此,這般良辰美景,竟要被他一個不得不求證的問題生生打破,咬了咬牙,終於下了決心:
「娉婷,當日在隱居別院…」
「王爺,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在最不恰當的時候,稟報聲在帳外響起。
楚北捷卻不知為何,暗中鬆了一口氣,連忙掀帳出去:「快報!」
雲常都城,滿目素色。
「什麼?」身著白衣的何俠拍案而起,訝道:「楚北捷忽然出現?」
「正是。」傳信兵單膝跪下,不敢抬頭:「許多土兵都說親眼看見鎮北王就在山坡上,張弓一箭,就把沉景大將軍給活生生射死了。」
「他有多少人馬?」
「詢問過需要士兵,都說不清楚。」
何俠惱道:「兩軍交戰,從後伏擊,殺出來多少人馬,怎會不清楚?」
「啟稟駙馬爺,當時……昔日時他們一見鎮北王,都嚇糊塗了,尚未交戰,大軍就已經潰散……」
「混帳!」何俠一聲斷喝。
傳信兵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只不過看見山坡上一個影子,還沒有交戰,上萬人馬就被嚇跑了。」何俠在房中來回踱步,恨恨道:「這沉景帶的是什麼兵?他就算活著回來,本駙馬也要治他一個練兵不嚴之罪。」
自從耀天公主死後,完全掌握了雲常王權的駙馬爺日益陰黨,目光總在不自覺間流露隱隱狠意,令人不寒而慄。
傳信兵跪在地上,聽著何俠在頭頂上霍霍來回,胸裡彷彿揣了一個小鼓,砰砰亂響。忽然聽見外面一聲稟報:「駙馬爺,從東林王宮來的傳信兵到了。」
「叫他進來。」
房門推開,另一個風塵僕僕的傳信兵進來跪倒,氣喘吁吁道:「稟報駙馬爺,鎮北王忽然在東林都城出現,射殺了好幾名雲常士兵。」
「什麼?」何俠停住:「說仔細點。」
「鎮北王六天之前出現,在城外張弓射殺了幾名城樓上的土兵。」
「怎麼不派人去追?」
「大將軍立即派兵馬出城追趕,只是鎮北王一得手,立即領著身邊幾騎轉身離去,等我們趕到城外,他們已經去遠,夜色又深,極難追蹤。」
「夜色?」何俠瞇起眼睛:「他是六天前的晚上到都城的?」
「是。」
何俠看向先到達的傳信兵:「你剛剛說,楚北捷在六天前的晚上出現在圍困東林王族的密林山坡上?」
「是,駙馬爺。」
「兩地相差甚遠,楚北捷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這……這…」
「看清楚他的臉了嗎?」何俠問東林都城來的傳信兵。
「雖然沒有看清,但是據當時在場的士兵說,他身邊的人都在大喊鎮北王……」
「蠢材!聽見對方叫喊幾聲就是鎮北王嗎?如此玩忽,豈不誤導主將?」何俠喝道:「來人啊!把他給我拖出去!」
「饒命啊!駙馬爺,饒命啊!屬下不敢胡說,萬萬不敢玩忽!現在東林人都在說鎮北王回來了,實有其事,屬下一定會查個詳細……」傳信兵連連磕頭。
冬灼拿著書信匆匆跨進門來,看見一臉鐵青的何俠,又瞧瞧拚命求饒的傳信兵:「少爺?」
何俠見他手裡拿著軍報,定有要事,冷冷下令:「本駙馬現在懶得開銷你,暫且饒你性命,下去吧。」
兩個傳信兵撿回一條小命,連爬帶滾逃了出去。
「少爺,楚北捷在北漢都城出現。」
「什麼時候的事?」
「六天之前。」
何俠冷笑:「六天之前,楚北捷在三個地方出現,東林都城,密林,北漠都城。傻子也想得到是怎麼回事。」
冬灼恍然:「有人利用楚北捷的名聲,冒充楚北捷,動搖我軍軍心。倒也是,楚北捷失蹤多時,東林王宮被焚,他要出山早就出山了,怎麼可能到這個時候才忽然出現!」
何俠閉目片刻,聽了冬灼之言,睜開眼睛,目光中跳躍著一縷興致勃勃的光芒:
「不,這恰恰說明楚北捷是真的出山了。這個三地同時現身的惑敵之計,以退為進,正想騙得我們以為這是旁人冒充的。可惜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何俠。」
冬灼大為吃驚,半天才倒抽一口涼氣,建議道:「如果真是楚北捷本人,少爺是否應該盡起大軍,立即趕去東林對付他?」
「楚北捷善於藏匿蹤跡,你知道要在偌大的東林荒原截擊他需要多少兵馬,多少時間?」何俠俊美清朗的臉暗藏犀利,唇角微揚:「傳令,準備行裝。我要前往歸樂。」
冬灼一臉不解:「飛照行和商祿兩軍已經派往歸樂,足以對付正處於內亂的歸樂,何必少爺親去?」
「打蛇要打七寸,冬灼,你可知道楚北捷的七寸在哪裡?」何俠明眸一轉,高深莫測地看向冬灼。
「楚北捷的七寸?」冬灼被問住了,一時皺眉苦思。
何俠見他不解,微微笑道:「楚北捷的七寸,就在兵馬二字。」
一針見血。
冬灼頓時恍然。
東林、北漠兩國精兵盡失,楚北捷要獲得大量精兵,只能打歸樂大軍的算盤。何俠立即趕去歸樂,只要一舉消滅歸樂大軍,就等於擊破了楚北捷獲得兵力的最後一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