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聖芳濟女子中學與一般高中有所區別,除了數理文史等主要科目外,課程表內多了神學類的教材,每天早晚兩次祈禱,以期更接近唯一的真神。
不過只有少數人才是真正因為家庭因素而必須靠獎學金入學,大部分學生都是高官或商賈的掌上明珠,她們選讀聖芳濟女子中學的理由只有一個——它是多語教學的特殊學院。
媲美收費昂貴的美國學校,其中拉丁語和義大利語是必修語文,每一位學子都得精通,只因不少神學類書籍是以這兩種文字著寫。
眼中多了抹陰晦光影的藍亞特看向窗外的白雲。「還不夠強,我的力量仍然達不到我要的滿分。」
他要更強,強到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再迫於妥協現實的人生。
「你……唉!這是何苦呢!何必苦了自己,我看了都不忍心……」他對自己的要求太嚴苛,總是把過去的苦難擺在心頭,不讓它成為過去。
「修女,妳找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吧!」他刻意岔開話題,不讓她的心思全往他身上繞。
頓了一下的羅絲莉修女無奈地搖搖頭。「好啦!不提你的事,我只是在電話中提了兩句,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她以為他至少要拖個幾天,等那邊的事情處理完畢才能搭機來台。
「我本來就打算來台灣一趟,聽說這邊有不好的東西出沒。」所以他來得不算快,頂多算是湊巧。
「你是指……那種東西?」她雖未言明,但眼神中已說出真相。
他微微頷首。「是的。」
「是你追的那個嗎?」她問。
藍亞特的表情顯得凝肅,輕應一聲。「是『他』,我追了『他』十年。」
而且是至死方休,直到一方倒下為止,否則絕無罷手的一天。
「辛苦了,孩子。」羅絲莉修女慈祥地一拍他手背,笑得好不心疼。
「不辛苦,這是我應盡的職責,與生俱來。」也是上天賜予的天賦,為正道出一份心力。
「你……」看了看他緊抿的唇,她再一次幽幽歎息,修長的指頭伸向桌前的抽屜。「最近學校發生一些事,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
「什麼事?」和他有關嗎?
幾張面色蒼白的學生相片遞到他手中,粉紅色上衣下綴深藍色百褶裙,胸口繡的學號明顯地告知她們是聖芳濟女子中學高中部的女生。
目前她們還倖存於世,和一般學生一樣正常上下學,就是貧血的毛病嚴重到讓人擔心,在一年以前她們都是健健康康的孩子,無一絲病容,從未有過缺血到必須輸血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但是藍亞特精銳的目光集中在同一個位置,他一張張翻看女孩的相片,墨鏡後的眸光閃了閃,盯著少了血色的雪白後頸,那兩點與牙印無異的紅色小孔。
驀地,他取下遮面的寬大墨鏡,那雙如隼的厲眼迸出金光,人也像是籠罩在陰影裡,沉鬱得讓人感到氣氛變得沉重,不再有春天的味道。
「你看是不是那回事,她們頸後靠近耳窩處都有不明紅點,我真不曉得該如何向他們的父母解釋,為何好好的女孩送進我們學校,我們卻不能還他們一個健康的女兒。」她頭痛極了,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解決。
金色瞳眸中有一絲凌厲的冷藍。「此事交給我負責即可,妳不必太操心。」
「可是這麼做好嗎?你畢竟不是我們學校的人。」萬一真扯出事來,他會招來詬語。
「那就把我變成妳們的人吧!這件事對妳來說,不是問題。」他指的是人事安插。
羅絲莉修女眼中浮起一抹笑意。「怎麼肯留下來,還這般熱心?」
她故意取笑他。
「因為我要找的人就在妳的學校裡。」他不得不留下,努力這些年就是為了除掉「他」。
「什麼,在聖芳濟女子中學?!」她一聽差點昏厥,捂著胸口冷抽了口氣。
「應該沒錯,需要深入調查。」方能得知是否為「他」所為,或僅是「他」的同類。
凡事沒有絕對,總要預防萬一!他不會天真的認為擁有蝙蝠雙翼的族群是單一行動,他們也會有所謂的「親朋好友」,只是他尚未發覺而已。
「『深入』是件好事,但是別太深入,我指的是你和女學生之間的互動關係,最好保持適當距離。」她可不希望某個憤怒的家長持刀衝進校園。
「妳的意思是……」他不甚明瞭地挑起眉,表情淡漠得像在說著別人的事。
兩手互搭放在顎下,羅絲莉修女的笑容特別明亮。「你將成為本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英文代課老師,而且長相不差,性別男……」
他有些明白地接著道:「而貴校的學生清一色是神的女兒,我該避免和她們接觸過繁?」
十歲才離開台灣的藍亞特不算太洋化,除了一雙金色的眸子外,由外觀看來是道地的東方人,雖然五官較深邃些,十分立體,但本質上還是偏向傳統思想,保守不激進。
不過他有二十年的時間未曾踏上這塊令人傷心欲絕的土地,有些民情風俗因時代變遷而有所改變,西進文化讓女孩子變得熱情大膽,毫不顧忌表達心中的感覺,沒有一點自制力的男人很難拒絕主動的美色。
「接觸是一定要的,但別給她們太多的幻想空間。」她微笑地喝了口茶,用著疼愛的眼神看著他。「聖芳濟女子中學不同於一般女校,只有未婚的女老師,沒有四十歲以下的男教師——他們大都已婚、禿頭、啤酒肚,還有嘮叨的妻子及永遠要錢的孩子……」想想還真倒足胃口,難怪引不起小女生興趣。
「十來歲的小女孩容易想得多,傷春悲秋的想像愛情會從天而降,以為春天花一開便春心大動,尤其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們,身邊所出現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可能讓她們墜入愛河……」
「咳!咳!羅絲莉姑媽,我想我瞭解妳的暗示,關於這方面妳大可放心,我會有分寸的。」輕咳出聲的藍亞特刻意打斷她長篇誡訓。
「我知道你不會對小女生感興趣,但是身為本校的校長,該注意的地方我還是得提醒你,有些學生的行為可能會造成你的困擾……」
正當她這麼說時,一道長發成辮的美麗女孩走過窗前,讓她話說到一半為之中斷,表情複雜地看著她神態自若地消失在視線內。
說實在的,能讓她感到頭痛的事情並不多,而那位長辮子學生正是其一,而且也是她無法掌控的例外,常讓她有種信仰上的掙扎。
請原諒我,天父,因我一時的心志動搖。她在心裡懺禱著。
「她是誰?」
回過神的羅絲莉修女只淡淡笑道:「一個學生。」
「卻讓妳異常關注?」只是一晃而過的身影,竟吸走她全部注意力。
「孩子,你一如往常的敏銳,那女孩……嗯!該怎麼形容呢?她很聰明,也很乖巧,文文靜靜得宛如一幅靜態的風景畫,可是……」唉!一聲無奈的歎息。
「聰明的孩子通常不好管教,乖巧的外表有可能是一種偽裝,其實她是足以毀滅一座城市的颶風?」藍亞特不曉得他的臆測有多貼近事實。
「呵……呵……她還不至於有能力毀滅一座城市,不過我只能給你一句忠告,她不是神的女兒,而且你代課的班級剛好是她那一班,兼任班導師。」過幾天他會知道這女孩有多麼令人「著迷」。
羅絲莉修女的嘴角噙著一抹愉快的笑,看來似乎非常驕傲。
「班導師?」為何她的語氣像是在「祝福」,讓人心情輕鬆不起來。
「對了,小淘氣,別帶著你的劍四處遊蕩,我辦的是學校而不是刀劍大會,不要嚇壞我的學生們。」左眼一眨,年近半百的銀髮婦女頑童般地發出快樂的笑聲。
他的回答是戴上寬大的黑色墨鏡,遮住臉上不以為意的表情,頭微點轉過身,孤冷如鷹地定出窗明几淨的校長室,獨自迎向未知的明天。
女孩們的竊竊私語不斷,他的目光捕捉到樹下沉靜的倩影,略微一頓審視垂首看著手中書籍的少女,為她長及足踝的髮辮感到一陣訝然。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稚氣的臉龐給人一種充滿智慧的感覺?彷彿冬雪中的一株白蓮,靈秀出塵到令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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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蓮娜,艾蓮娜,妳看到了嗎?那個新來的老師是我們的班導師耶!妳說他是不是很好看?既成熟又有型,高大的身材讓人很有安全感。」
「是代課老師。」只教兩個月,代替生產、坐月子的班導。
頭也不抬的清麗少女專心地看著手上的羅曼史小說,冷然地澆熄同學火一般的熱情。
「是代課老師又怎麼樣,如果他教得好,說不定會留任呢。我們學校的『老先生』實在太多了,早該來個養眼的。」而不是來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