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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希枒

  可是官雲漾不是懷春少女,對猛男的興致大不過那堆石塊,而這個很MAN的男人就成了她的新難題。

  這樣的人一定不願意讓自家大門被拆走,肯定也沒有贈送藝品給同好的雅好。

  官雲漾暗暗歎口氣,擠出她號稱嬌美無敵的笑容。

  「你好,我是一個迷路的旅人,因為受到這院子的吸引而擅自進入,我沒有惡意,請你原諒。」官雲漾用英文解釋,輕柔的嗓音伴著甜美的笑容。

  她用這招牌微笑橫掃世界各地,無論男女老少都適用,在濫情的義大利更是攻無不克,每一個義大利男人見了,不是馬上流口水就是露出驚艷討好的嘴臉。

  除了眼前這個猛男。

  唐惟天瞇起眼,不客氣的打量面前這個穿著一身白、墨黑頭髮又留得很長的陌生人。

  他沒細看對方精緻秀美的五官,只從她單薄的身軀與長髮做出判斷。

  「哼,女人。」他不屑地從鼻子哼出一句中文。

  等不到該有的反應,卻得來這種輕蔑眼光,官雲漾心頭隱隱擦出一點火苗。再聽到這麼道地、這麼具藐視意味的標準中文,啪擦一聲,她心頭的慍意燒了起來。

  即便如此,她臉上燦爛的笑還是沒少一分。

  「你會說中文,是台灣人嗎?」她耐著性子,擠出他鄉遇故人的喜悅。

  「哼,台灣人。」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瞧不起人的語氣。

  甜美的笑僵了一下,官雲漾努力壓下肚裡那自中午以來就累積不少的郁氣。

  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她要收斂一點。

  「原來你也是台灣人,好難得可以在這裡遇見同鄉。」她故意曲解他的話,不管他實際上是不是那種意思,仍是熱絡的想要拉近彼此的關係。

  唐惟天從確定她的性別後,就不再正眼看她,對她的話也是聽而不聞。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示意要她跟著走。

  官雲漾納悶的隨他一同走到庭園外的青銅門邊,正要開口跟他討論這扇門,唐惟天一個冷漠的舉手堵住了她剛要出口的聲音。

  他勁長的手指指著牆上一面老舊的黃銅牌,銅牌上用蒼勁的筆法刻著兩行字,一行義大利文,一行英文,寫的是同一件事──

  私人資產,小人及女人勿入。

  「需要翻譯嗎?」唐惟天高傲地說著標準中文。

  官雲漾來回看了那面銅牌五遍,確定不是因為自己累壞而眼花,剛好她心頭的那把火已經燒到眼球上來了。

  她瞠大氣紅的眼。「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惟天聳肩,一副你不懂是你笨的模樣。

  「你這樣做有歧視女性的意思。」官雲漾咬牙說。

  他居然把女人跟小人並列!這恰恰犯了她這個大女人的大忌。

  「別跟我辯論女權,我的房子不歡迎女人純粹是我的規定,跟那堆大道理扯不上邊。」唐惟天嘴一撇,表示他言盡於此。

  然後很順手地關起鏤花銅門。

  官雲漾及時發現到了他的意圖,小腳一伸,硬是擠了進去。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唐惟天慍怒地瞪住這個不識相的小女人。

  「我為我的行為道歉,但我想跟你談個生意。」就算這座神奇花園的主人是只可惡的沙豬,但她就是捨不得裡頭那堆稀奇的寶貝。

  「生意?」唐惟天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這兩個字讓他有很多不舒服的聯想。

  「你別想歪。我的生意是很單純的物質交易,沒別的意思。」官雲漾一看他神色有異,連忙拉開彼此過近的距離自清。

  「不用了。我一向最討厭生意人的嘴臉。」唐惟天緊蹙的眉頭依舊沒鬆開。「你快離開。」

  他拉開門,送客的意味很明顯。

  官雲漾不死心,試著跟他溝通。

  「你誤會了,我的生意不是市場性的交易。因為我實在太喜歡這院子裡的雕刻品了,想問問看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讓你割愛?」

  「那些是廢棄品,不賣的。」唐惟天冷酷拒絕。

  「我可以資源回收。」官雲漾搶著說。

  聞言,唐惟天笑得更冷了。

  「我討厭做生意的原因,就是厭惡那種算計的嘴臉。」他意有所指,眼裡寫滿了鄙夷。

  官雲漾再怎麼裝傻也忍不住胸口的悶火了。

  「我可以理解你不想割捨的心理,但有必要這麼瞧不起人嗎?」她喊出從第一眼見到他就想說出口的質問。

  唐惟天一臉的不痛不癢,手指遙比門旁的銅牌。

  「我早寫在上頭了,是你自己不識相。」

  「這不是識不識相的問題,本質上你的立意就已經是錯的。」官雲漾寫多了論文,講起話來顯得過分注重邏輯。

  「別用那種文謅謅的話來煩我,我想怎麼搞我的房子是我的事,你先搞定自己吧。」唐惟天煩躁地揮了揮手,體內微薄的耐心即將耗盡。

  「我不是在掉書袋,而是在提醒你,你扭曲的觀念。」官雲漾極力維護她父母苦心教養的淑女形象,試著用文明的方式跟眼前的野獸溝通。

  唐惟天不耐地嘖了一聲。

  「你到底有沒有長腦袋啊?都找不到路回去了,還在關心別人的觀念如何,到底是誰本質上有問題了?」

  他用她的話堵她,這一堵,引發了洪水潰堤。

  官雲漾深呼吸了幾下,試圖壓下體內潛藏的野蠻部分。不過,她知道,對付原始人,只能采最自然的方式。

  甜美的微笑消失了,換上的是截然不同的銳利冷笑。

  「我都可以不顧自己處境地給你建議了,了不起的山大王,你難道不能撥空聽聽嗎?」她清亮的嗓音依舊,此刻聽來卻有種棉裡藏針的感覺。

  她驟變的態度讓唐惟天的劍眉挑了一下。

  「你是我見過變臉最快、也最直接的女人。」他有話直說。

  官雲漾不客氣的接下。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一種讚美。」

  「我沒有稱讚你的意思。」唐惟天說得更直接。

  官雲漾再一次確定自己遇見的絕對是原始人。

  現代有哪個文明人不拐彎說些隱喻的話?這個原始人說話卻連修飾都不修飾一下,到底要說是奇跡還是未開化?

  「話是說給我聽的,我想怎麼詮釋是我的事。」她沒好氣的回嘴。

  「可以,我尊重你。」唐惟天首次同意她的說法,下一秒,又激得她跳腳。

  「同樣的,房子是我的,我想怎麼住,是我的事。請你尊重。」話題繞回原來。

  「你真的像極了門上的椒圖,剛愎自用加自閉。」她連罵人都要引經據典。

  「謝謝你的誇獎。」他不客氣的接收。

  「你──」官雲漾被他氣到說不出話來。

  不像她被氣到上火,唐惟天的心情忽然輕鬆了一些。

  「想不到你認識門上的圖樣。」他天外飛來一筆的說。

  官雲漾帶怨地睨了他一眼。

  「怎麼會不認識!我花費了最珍貴的青春歲月就是在研究他們。」

  「研究?」唐惟天不信的瞟她一眼,「看不出來你有這種能耐。」

  「這句話明顯是在歧視我。」她逮住機會申訴。

  「我是在懷疑你沒錯。」唐惟天大方承認。

  官雲漾覺得自己體內多年來涵養的文明正一片片剝落,每跟他多說一句話,她就質疑一次從前所受過的教育。

  他好像沒有平常人該有的禮貌,一言一行直接發自內心,毫不修飾。

  「如果我跟你說,我會到這裡來是為了搜集博士論文的資料,你一定不會相信。」她沒用疑問句,因為知道答案一定是──

  「嗯,幸好你還有自知之明。」唐惟天點點頭。

  早知道他的回答不會太好聽,卻也沒料到會這般刺耳。

  官雲漾暗暗咬牙,硬是把她以為這輩子絕對用不上的髒話吞進肚子裡,不想和他一樣野蠻。

  「你憑什麼質疑我?」她不甘的問。

  她自認無論是外表或是談吐都有一定的水準,和她接觸過的人,不管是誰都會同意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

  這只未開化的沙豬憑什麼懷疑她?!

  「憑經驗。我看多了像你這種善用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意圖闖進我屋子的女人。」說到這裡,顯然勾起了他不堪的回憶,連帶地,飛揚的眉毛也攏了起來。

  「我從沒想過要踏進你的屋子。」官雲漾迅速撇清。

  「那你現在賴著不走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跟你談談。」只要一扯上那些雕刻,官雲漾就不禁放低姿態,希望還有商議的空間。

  唐惟天知道她想談的是什麼,很不留情面地回絕。「我說過了,我的東西不賣、不給,你別妄想了。」

  看著他剛毅的臉部線條,官雲漾明白自己肯定要空手而歸了,除非趁著天色昏暗……或許她還有一絲機會。

  「別看了,那些東西不是你搬得動的。」

  一個冷涼的低沉嗓音打散了她二十五年來第一次想使壞的念頭。

  她回過神來,哀怨的睇他一眼。

  「至少你可以告訴我,創造出這些傑作的雕刻家是誰吧?」她退而求其次。

  既然現成的沒希望,或許她可以改找源頭,說不定收穫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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