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吉揉了揉雙眼,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於姑娘,您……您為什麼會在這兒?」勝吉指著榮榮,嘴巴張得合不住口。
「放肆!勝吉,別對於姑娘無禮。」
「於姑娘,請恕小的唐突。少爺!咱們再不走,就快沒有命了!」勝吉呼吸急促地說。
「勝吉,把話說清楚!」兆羽疑道。
「都是您啦!昨天在於姑娘府上,您為於姑娘出手打抱不平,把那幾個賊孫子打得落花流水,人家不認得你就算了,偏偏他們認得李公子和李姑娘,馬家一大夥人,昨天跑到茶鋪鬧事,還叫了差爺把李公子抓到衙門裡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勝吉著急地說著。
「為什麼他們要抓走李兄?」兆羽問。
「李大哥還好嗎?」榮榮更是心急。
「他們懷疑您和馬家大少爺的命案有關係,還好他們開茶鋪生意,交友廣闊,有客人替他作證,那一天命案發生時,李公子正開著茶鋪做生意,哪能分身去殺人,可是他們硬是不放過他,要李公子招出您的名字,硬說你們是一夥兒的。」
「李大哥什麼都沒說嗎?」榮榮問道。
「當然沒有說,李公子是個聰明人,他只是敷衍他們說少爺是經商的貨商,路過香山縣,昨兒個午後就離開了。」
「那李大哥沒有被用刑吧?」榮榮憂心如焚。
「還好!李公子在衙門有熟人,常常來鋪子裡和李公子品茶,很多消息就是他告訴咱們的,只是他職務不高,又不敢得罪上頭,只能私底下照應李公子,所以倒是沒受什麼苦。」勝吉道。
榮榮鬆了一口氣,對兆羽說:「辛公子,你現在一定得離開香山縣了,他們早晚會找來這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對!對!對!於姑娘說得對!昨天李公子臨走前,就悄悄先到內院告訴我,要我今天天一亮,就得趕緊上山通報您,早做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勝吉道。
「不行!我還有好多事要辦,榮兒,我不能放下你,更不能讓李兄蒙受牢獄之災。」兆羽情深意重地說。
「辛公子,我和爹爹都能照顧自己,李大哥有人作證,他們無憑無據的也無法加害於他,倒是你的嫌疑最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啊!於姑娘說得頭頭是道,少爺您現在不過是個四品的侍讀進士,要怎麼和他們鬥?留下來,只不過讓衙門的牢房多一個人吃白食,還要耽誤你上京,於姑娘的事還是沒有辦法解決啊!」勝吉苦苦相勸,就盼少爺別再這麼死心眼。
兆羽在木屋中來回踱步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一會兒他差勝吉準備了筆硯,立刻振筆疾書地修書一封,要勝吉到市集,買匹快馬,送信到京師裡。勝吉知道少爺寫信是要求救兵的,當即刻不容緩地將書信揣在貼身衣內向兆羽道:「少爺,您自己可得小心,我馬上就走!」說完即告別而去。
「榮兒,現在你無論如何是不能跟我走了嗎?」知道他沒有其他的選擇,看著榮榮淚眼欲滴的眼神,心中有千萬個不捨。
榮榮看著兆羽堅定地點了點頭,緊緊抿著雙唇,咬著牙,想要忍住自己就要決堤的淚水。
她道:「辛公子,你放心,官府無能,它還是要顧忌輿論民怨。我不相信有什麼道理會活不下去!況且,這命案早晚要水落石出,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是無辜受害的人,老天會幫咱們的!」
「嗯!你等我!榮兒,馬家的事情一解決,咱們就上京去見我爹娘。」
「好!我會等你,辛公子。」榮榮滿臉的嬌羞嫵媚,沉浸在編織的幻想裡,縹緲幽思的眼神讓兆羽深深陶醉。
「榮兒,叫兆羽,不許你再叫我辛公子了。來……」辛兆羽二話不說,拉起榮榮的手直往門外去。
辛兆羽帶領榮榮到了屋前,搓土為香,兆羽攙扶著榮榮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仰天起誓:「我辛兆羽和於榮榮,皇天在上,在此互定終生,願生生世世患難與共,不論榮辱絕不相負!」
榮榮聽見兆羽鏗鏘有力的聲音,轉身凝視著他俊逸出塵的臉,合十的雙手,忍不住想拂開他耳鬢的發絮,他的誓言一聲聲打動她的心,鼓動的心跳,令她屏息著呼吸。
榮榮忍不住輕聲喚他:「兆羽!」兆羽也轉過臉,兩人四目深情對望,久久都捨不得離開對方。
兆羽從懷裡取出了一枚鑲金的玉墜子,通體的碧綠,上頭沒有文字,只有兩隻騰雲駕霧的龍,展開雙翼,活像是神仙的座騎,栩栩如生的墜子下串著金黃的流蘇,耀眼生華。榮榮一見,就知道是個不凡之物。
「這是先皇御賜給爹爹的賞物,爹爹放在身上從不離身,幾個月前我離鄉,爹才送我放在身上趨吉避凶,娘在墜子上加了個小金牌,就是要做咱們辛家的傳家之寶,留在你身邊和放在我身上沒有什麼兩樣。我還會再留些銀兩給你應急。」
「不!我不會收下你任何好處,這玉墜子……太貴重了,我更不能拿……」
「榮榮,此物本非等閒,更是我倆的定情之物,我早已經視你為辛家的媳婦了,等將來你嫁到了辛家,咱們就更不分彼此,你可以把它給咱們的子孫,一代一代地延傳。」
兆羽拉起了榮榮的手,將玉墜子放在她的手心裡。榮榮慎重地接過,在掌心中,感受到兆羽才剛剛離身的體溫,暖得直透到心窩底。
「山谷為憑,青天為證,玉珮為媒,今生我絕不會負你,咱們就這麼約定!」兆羽道。
「好。」榮榮嬌羞頷首回應。此時一對璧人注視著彼此,好不相配。
只是啊!命運就像握在手裡的雪花,看似美麗,但想要緊緊地收在手心裡,卻瞬時化成流水潺潺地從指縫中流瀉……
辛兆羽並沒有按計劃離開香山縣,反而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了下來。
當晚,兆羽循著窄巷中傳出的一片歡笑笙歌前行,想不到這初冬的寒夜裡也有這許多人來到這花街柳巷中,尋找著一些短暫的溫暖。
這芙蓉閣在青樓妓院中,是數一數二的堂皇,人人在裡頭唱曲、喝酒、行令,鬧聲喧嘩。
兆羽挑了角落邊,和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漢子同桌,叫了幾盤下酒的小菜,這漢子也不客氣地舉箸就吃起了兆羽點的菜。
這中年漢子在妓院是專教雛兒唱曲的,偶爾也會下場拉幾段胡琴,吃的、穿的,全在閣裡,只不過他今晚閒著無事,平時沒人陪他談天說地,正好閣裡來了個大外行,看他粗布素衣的,也沒有什麼油水,懶得叫姑娘來,正可以和自己交交朋友,喝喝酒解解悶。
一個晚上下來,香山縣大大小小的事,這漢子像說書似的一古腦兒地全說給這專心的聽眾知道,直說到近日轟動全縣的馬家命案,更不再沉默了。
「唉!誰不知道這縣衙裡關的人,全都是知縣為了交差的替死鬼,要抓到真兇,只有到陰曹地府,把馬大少爺叫來問問才會知道,可是這馬福的死,嘿嘿!有一個人倒是可以過得逍遙自在。」
「您老兄真的是看透了人世,連這案子也說的頭頭是道,這個……您說的是什麼人?」兆羽順水推舟地想打探更多消息。
「老弟!看你是個外地人,我就直說無妨,只是你要出了芙蓉閣就當忘了這檔事,懂嗎?」這人命關天的大案子,這漢子也不想這渾水,只不過幾杯酒下了肚,嘴巴就閉不牢了。
「這是當然!咱們私下說說,你知我知!」兆羽道。
這漢子聽了他這麼回應,更加放心地說:「這馬家兄弟是咱們新開苞雛兒的常客,那個老大——馬福,平日就是個好色之徒,但對兄弟倒是照顧周到,只是這弟弟並不領情,他豪賭爛賭的,全是他大哥收拾,偏偏這弟弟就是視哥哥為眼中釘、肉中刺。這殺他大哥的人,八成是——」這漢子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二樓的廂房傳出呼叫聲。
「怎麼了?又是這萍兒不從了,都快半年了,還是這麼想不開,她是咱們紅牌項燕奇的女兒,才滿十三,差她娘可遠了。老弟!失陪了,我得去瞧瞧。」漢子站起了身,就往二樓的廂房去。
兆羽二話不說,也跟了上樓。
到了房裡,只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妓女們全圍在床榻上哭成了一團。
「你這個想不開的討債鬼,你娘都還沒死,就得幫你送終了,將來我要伸腿了,誰來幫我妝扮稱頭入棺材……萍兒……萍兒……不要怪娘,咱們就是做這張腿過日子的命,你何苦這麼想不開……萍兒……萍兒……」
趴在床榻上的女人就是項燕奇,她強逼女兒為娼,一心認為是為了她好,省得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男人,卻讓人拋棄還騙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