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有人不領情。
「不必,雁子會送我回去。」回眸給了對方一記得意的眼神,何澄南悠悠哉哉說著,臉上的笑容莫名教裴雁行感到刺眼。
「我覺得你還是搭計程車比較好。」她說的是實話。
這男人雙手負傷居然還想坐她的重型機車回家?
雖然她對自己騎車技術頗有自信,但他會不會太信任她了?當真不怕她一個報復心起將他摔下車,來個二度傷害嗎?
「不,這麼多年沒見,我迫不及待想同你敘敘舊。」毫不考慮就否決了她的提議,何澄南微斂的眸心閃過一道深暗的幽芒。
已經……十年了!
當年那個倔傲難馴的女孩兒已經褪去青澀的氣息,變成一個靚麗亮眼的成熟女性。
對現在的她來說,多年前那一夜失控的情潮與徹夜的纏綿溫存,她是否後悔了?抑或是早已忘懷不復記憶?
沉下俊顏,何澄南對腦中的想法感到氣悶,直勾勾凝視著裴雁行背影的眼神更為凌厲,彷彿要穿透她似的。
她可知道,這些年他是如何將她掛記在心底?如何用盡方法找尋她,卻總是遲了一步或被賞吃閉門羹?
這丫頭像是千方百計想避開他,甚至還換了個名字,以英文的火焰——Flame之名踏入特殊化妝這行,讓他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到處追尋她的名字,卻總是撲了個空,沒料到繞了地球一圈,兩人終究要相逢的!
直到那天街頭巧遇後他才知道,化名Flame的她竟然與自己接下同一齣電影特效工程的邀約,未來將有數個月的共事時光,何澄南不禁在心底揣想。這是否代表了老天爺也站在他這邊?
她與他的邂逅是命中注定,逃得了一次,這丫頭以為還躲得過第二次嗎?
這回,他是決計不會放手了!
這個負心女等著瞧吧!
背對著他,走在前頭的裴雁行因身後太過銳利的視線感到渾身不自在,只見她步伐凌亂差點被路旁小石子絆倒,隨即用力甩甩頭拋開那錯亂的思緒。
這傢伙剛剛說,想和她敘舊?
說穿了是清算總帳吧!
畢竟當年纏綿一夜後,沒等天亮她就包袱款款心虛落跑,還留下了「紀念物」給他……
想來這個愛記恨的男人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心眼度量這麼小是怎樣?慚不慚愧呀!」她沒好氣地咕噥,機車鑰匙圈叮噹叮噹在她指間旋轉搖晃,故作輕鬆的她卻怎麼也沒勇氣看向身後行動慢條斯理的男人。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得好好相處了。
若非兩人巧合接下同一部電影工作,導演兼她的同窗好友嚴洸,在得知何澄南受傷後呼天搶地的哀痛模樣害她很不好意思,她才會在情勢迫不得已,加上這男人推波助瀾的猛敲邊鼓,咬牙扛下另一部份原本屬於他的道具製作。
沒辦法,誰教她曾是他親自指導的學生呢?
「所以說孽緣一旦結下,想擺脫可就難了。」末了,她只能認命地歎氣。
「雁子,你在自言自語些什麼?」身後,忽地飄來何澄南隱忍的問話。
他豈會猜不透這鬼丫頭在想些什麼。
九成九是抱怨、批評他的壞話吧!
他早已經習慣她的叛逆性子,甚至還挺懷念這樣帶點兒嗆意辣味的相處模式。
十年前,他來不及緊緊抓牢年輕的她。
這回,他定會傾盡全力、用盡心機逮住這個不安份的女人,重新教會她負責任的態度,好補償自己早在十年前就被她悄悄偷走的心。
「到了,這就是我的車,你確定真的要我載?」來到停車處,她側身問道,言下之意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當然,難得有機會乘這種車兜兜風也不賴。」朝她炫麗亮眼的重型機車吹了聲口哨,他篤定地笑道。
何澄南居然也會吊兒郎當地吹口哨?!哪時候學壞的?不怕有損他不食人間煙火的夢幻王子形象嗎?
「這種車對你來說會不會太刺激了?」撇撇唇,她刻意挑釁。
「不試過怎麼知道?」他則是微笑地接招。
「哼,那就上來吧!小心點,要是摔下車我可不負責!」
帥氣地跨上車,替兩人戴上安全帽,她催動咆哮的引擎,彷彿駕馭著不羈的野獸,映入何澄南眼底有種說不出的狂傲,讓他憶起多年前那個炙熱的夜晚,在他身上躁動狂進的難馴女孩。
「那,就請你手下留情了。」
跨上後座,他自動自發地以左臂環繞上她的腰,溫熱胸膛貼合上她的背,讓前座的裴雁行身子驀地一僵。
「喂,你……」微瞇起眸,她正想開口警告,卻教他搶先一步。
「抱歉,我的手不方便,只好請你配合一下傷患,應該不會影響到你吧?」他的唇靠在她的耳畔輕吐著氣息。
緊摟住腰間的臂膀和太過貼近的男性胸膛,正在都讓裴雁行感到後悔。
她不該答應這男人上她車的!
「怎麼了,雁子,我這樣坐,你不好騎嗎?」他溫醇嗓音融入晚風習習的夏夜,害裴雁行一張親臉莫名發熱發燙起來。
「閉嘴,乖乖坐好,要出發了!」
一把拉下安全帽遮罩,她努力忽略太過貼近自己的何澄南,只盼引擎一催奔馳上路能將他太過薰人的氣息遠遠拋在身後。
也把那些莫名浮上腦海,害她臉紅心跳的限制級回憶吹散在風中!
☆☆☆☆☆☆☆☆☆☆ ☆☆☆☆☆☆☆☆☆☆
這男人根本是吃定她了!
每日忙完焰珩工作室的事務,還得趕來這裡加班,裴雁行一邊暗惱地進行手中仿古娃娃製作,一邊偷覷著何澄南隨性披了件頗有年代的寬大居家袍,他右手捆著繃帶吊在身前,左手掌心包著厚厚紗布,臉上還戴副粗框眼鏡外加單眼放大鏡,側著臉認真檢視完成品的每一步細節。
這副嚴重損害夢幻白馬王子飄逸形象的打扮,若教外頭那些迷戀他的女人瞧見,肯定能狠狠替她們上堂震撼教育成長課程。
畢竟,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不是嗎?
「嘿嘿嘿……」那畫面想必很有可看性。
在心底幻想著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景,裴雁行兀自得意地竊笑起來。這幾日被何澄南這位偽白馬王子壓搾過頭了,她需要一點想像來調劑心情。
專注的眸光自完成品移向一旁的裴雁行,瞄了眼她神色可疑的竊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想什麼好事,何澄南倒是心胸寬厚地沒跟她多做計較。
「還不錯嘛,隔了這麼多年,你的手藝不但沒生疏,還更精湛了,不枉我當初花了那麼多心血指導你。」
對於眼前性子高傲的貓兒,他自有一套獨門應付方法,讚美幾句之餘,更不忘捧捧自己。
「哼,我是天份高資質佳,這點小東西還難不倒我。」刻意省略掉他自捧的部份,她得意地揚起眉不客氣回應。
談起專業領域,裴雁行可是自信滿滿,雖說人型的製作並非她主攻項目,尤其是這種美不勝收的古典夢幻洋娃娃,但當年好歹也在這男人的魔鬼訓練營下過一番苦功,成果自然不俗。
當然,如果模樣能改成來自地獄的恐怖惡靈,或是支離破碎、血淋淋的屍塊的話,她的專業表現絕對更出色!
覷了眼她陰森森的笑容,何澄南大致也猜出這個老愛搞鬼的女人心底在想些什麼,很識相地默默別過頭不多問。
對於她的「專業領域」,請原諒他真的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研究,一不小心看多了,還得擔心半夜會睡不太安穩。
「我看今天就到這裡吧,落後的進度已經趕上,你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了。」以包著紗布的手取下厚重眼鏡,他用力眨了眨酸澀的雙眼。
「都過了這麼多年,你的眼睛……還是沒辦法治好嗎?」瞥了眼他眉心微擰的模樣,裴雁行直覺開口。
他因為患有先天性夜盲症,兩眼視差嚴重,如今由於雙手負傷,這些日子只能委屈他戴上老舊的粗框矯正型眼鏡,白馬王子飄逸形象幻滅不說,玻璃鏡片厚重的份量也讓他吃足了苦頭,無形中加重了雙眼的負擔。
「還是老樣子,這幾年保養得宜,情況算不錯了,只是太久沒戴這副眼鏡,有些不習慣……」雖然自己的眼疾尚未有足夠的醫療技術來治癒,他卻是不改一派樂觀的天性,不甚在意地笑道。
俊逸臉龐上朦朧迷離的眼神,和鼻樑被鏡框壓出的淡淡紅痕,讓人看了不忍之情疾速竄升,王子負傷的形象很能誘發女性的母愛光輝。
雖說裴雁行是個沒什麼慈愛心腸的冷血份子,「母愛光輝」這四個字對她來說太陌生又遙遠,但見到他這副模樣多少也有些心虛。
好歹人家也是為了救她,才會被車撞得雙手負傷無法戴隱形眼鏡,明明眼睛的負擔就很大了,現在又只能屈就老舊沉重的眼鏡,讓情況更是雪上加霜,若太欺負他,未免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