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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頁     維多利亞·荷特

  康南十一點回來了,本來指望家裡的人給他一個歡迎儀式。

  波爾格雷太太接待了他。「去告訴利小姐,說我回來了。「他說。他一定是有點慍怒,因為他過去是——現在依然是——一種需要極大柔情和關注的人,他到家裡我可能睡了的這種情景對他來說是不能想像的。

  我在腦海裡勾勒出這樣的場面:波爾格雷太太報告說我不在臥室裡,於是就四處尋找我,接著是康南對塞萊斯蒂尼處心積慮編造的謊言信以為真的那個可怕時刻。

  「南斯洛克先生今天下午來道別的。他搭乘從聖·傑曼斯開來的十點鐘火車……」

  我常常在想,等到他們發現我並沒有與彼得一道私奔時,該會花去多少時間啊。我可以想像出會發生什麼情況。康南失去了——我認為我剛給他帶回的——對於生活的信念,也許會繼續保持他與特雷斯林夫人的戀愛關係。但是那不會導致他們的結合,塞萊斯蒂尼對此一定會留心的。一到時候,她會找到某種方式使自己成為梅林山莊的女主人。她會狡詐地使自己成為對阿爾文和他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人。

  多麼奇怪,我想,這一切很可能會得逞的;僅有的兩個可以說明真相的人,成了聖體遙拜窗牆後的兩具髓髏。如果不是這個生於煩惱、隱形而居的單純孩子指出弄清真相的途徑,誰會相信,也許直到如今,艾麗斯和馬撒這些經歷也不會有人知曉。

  康南常常對我談起我的失蹤在家裡引起一片混亂。他對我說,那個孩子走過來耐心地站在他身邊,等待他聽聽她的話,她猛然用力扯動他的衣角,搜尋話兒來說明。

  「上帝原諒我們,」他說,「過了好一會兒工夫,我們才肯聽她說話,因此耽擱了把你從那地獄般的地方救出來的時間。」

  但是她終於把他們領到了那兒……從門進到聖體遙拜窗裡。

  她見到了我們,她說。

  曾有片斷時光,康南認為我和彼得一道離開了這個家,那麼悄無聲息地溜走,以致誰也沒有注意到我們。

  聖體遙拜窗滿是灰塵——因為自從艾麗斯與謀害她的兇手來過這兒之後,沒有人再來過;但是在牆壁上的浮灰上現出一隻手印,康南看到這一跡象,便對吉利的話認真起來了。

  要找到打開門的秘密彈簧是容易的,即使知道它就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找了十分鐘,在這段時間裡,康南差不多決定要推倒這幾堵牆了。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那個秘密彈簧,找到了我。他們也找到了艾麗斯。

  他們把塞萊斯蒂尼帶到了博德明,在那裡,她終因謀殺艾麗斯的罪行將要受審。但是在開庭之前她便成了一個十足的瘋子。起初,我認為這是她耍弄的又一花招。這一花招可能是從那種瘋瘋癲癲的方式開始的,不過她活了二十年才死去,其間她一直被禁閉著,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艾麗斯的殘骸被埋進一個地穴,那裡埋了許多不知名的女人。康南把我從那黑窟裡搭救出來後三個月,我們結了婚。那次的遭遇對我的影響太大了,有一年多,我在睡眠中常常惡夢不斷。在生命消亡之前就被活埋,即使墳墓是敞著的,那也真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菲利達與威廉和孩子們都趕來參加我的婚禮。她喜氣洋洋。阿德萊德姨母也是如此。她老人家堅持婚禮要在她的市內邸宅舉行。這樣,我和康南就在倫敦舉行了一次時髦的婚禮。倒不是我們熱衷於那樣做,但是那樣使得阿德萊德姨母心滿意足。她,出於某種原因,似乎頭腦裡有個想法,認為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安排進行的。

  按原計劃,我們在意大利度過蜜月,然後才回到梅林山莊家中來。

  當我給孩子們娓娓講敘這段故事的時候,我緬懷著往昔的歲月。我想到阿文爾愉快地嫁給了德文郡的一個最大的地主。至於吉利,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現在還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很快就要端著上午十一點鐘的咖啡出現在草坪上——在暖和的日子裡,我們把咖啡端到南花園的那棵樹下,這裡是我第一次見到特雷斯林夫人和康南在一起的地方。

  我必須承認,在我婚後的最初幾年裡,特雷斯林夫人還繼續折磨著我。我發現自己是個有妒忌心的女人——一個妒忌心十分強烈的女人。有時我認為康南喜歡故意逗我,他說這是作為他對彼得·南斯洛克的妒忌的報復。

  不過,幾年之後,她到倫敦去了,我們聽說她在那裡結了婚。

  彼得離家大約十五年之後又回來了。他娶了妻子,有了兩個孩子,但是囊空如洗;然而,他還是一如既往那麼快樂,那麼精力充沛。在此期間,威德登山莊變賣了,後來,我的一個女兒嫁給那個買下威德登山莊的莊園主,所以那個地方象梅林山莊一樣,對我來說,幾乎也同樣成為我的家了。

  當彼得回來的時候,康南說他很高興,一想到他曾經心懷醋意我就大笑起來。當我把這種想法告訴他的時候,他回答說:「至於說到琳達·特雷斯林,你就越發傻了。」

  就是在這樣一個時刻,我們兩人都瞭解,在我們之間,除了彼此,再沒有第三者的立足之地了。

  就這樣,光陰荏苒,日月流逝,現在,當我坐在這兒想到這一切的時候,康南正從花園的小徑上走來。再過片刻,我就能聽到他的聲音了。

  我們在四顧無人的時候,他會說:「啊,有親愛的利小姐……」正如他在最溫柔的時候常常說的那樣。那就是提醒我,他沒有忘記那些早年的歲月。一個笑紋會浮上他的嘴唇,那就是告訴我,他所見到的我,不是像我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像我當初作為家庭女教師的樣子,對自身的命運有幾分不滿,謹守著自尊和莊重,情不自禁地陷入情網——這就是他的親愛的利小姐。

  然後,我們就坐在和煦的陽光下,感激生活給我們帶來的所有美好事物。

  他走過來了,吉利跟在他的後面……她仍然與別人略有不同,還是沉默寡言,一邊做著活計,一邊哼著歌,聲音有點兒走調,這使我們認為,她有點天外來客的風姿。

  在我注視她時,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童年。我想到詹尼弗的故事。那位可憐的母親有一天沉入大海。那故事便是我故事的一部分。我們的生活是那麼巧妙地、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沒有什麼能永遠留下來,我想,可是大地和大海會永遠存在,萬古長新,像吉利被人們想到的那天一樣,像艾麗斯毫不留神地走進墳墓的那天一樣,像我感到康南的雙臂摟著我,知道他已把我從死神手裡奪回來的那天一樣。

  我們降生出世,飽嘗艱辛,鍾情相愛,垂老棄世,然而海浪仍舊不停拍擊著岸邊的岩石,年年歲歲,播種與收穫週而復始,只有大地永世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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