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投入他的懷抱。「康南,」我說,「我不是在做夢,是吧?請你說一說我不是在做夢。」
我離開他時已經不早了。我在幸福的暈眩中回到自己的房間。我不敢入睡,恐怕醒來時,發現這是一場夢。
第八章
早上,我來到阿爾文的房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一個滿意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嘴角上足足有幾秒鐘;這時她假裝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太遲了。我知道她是滿意的。
「那麼你要是老是和我們在一起了,小姐。」她說。
「是的。」我讓她放心。
「我在想我能不能像你騎馬騎得那麼好。」
「也許會更好。你將會有比我更多的機會。」
笑容又一次浮現在她的嘴唇上。然後她又嚴肅起來。
「小姐,」她說,「我該怎麼叫你呢?你要成為我的繼母,不是嗎?」
「是的,不過你喜歡叫我什麼就叫什麼。」
「不能叫小姐了!」
「嗯,幾乎不能那樣叫了。我將再也不是小姐了。」
「我認為我得喊你媽媽。」她的舌頭有點發硬。
「如果你不喜歡那個稱呼,你可以在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叫我馬撒。或者叫我馬蒂,我父親和妹妹總是這樣叫我的。」
「馬蒂,「她重複了一下,「我喜歡這個名字。它聽起來像是一匹馬。」
「沒有比這更好的誇獎啦。」我嚷道。她繼續用嚴肅的神情注視我快樂的樣子。
我又來到吉利的房間。
「吉利,」我說,「我要做特裡梅林夫人了。」
那迷茫的神情從她的藍色眼睛裡消失了。她的微笑是令人眩目的。
接著她向我跑來,一頭撲在我的懷裡。我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笑得直抖。
我永遠不能斷定,吉利那處在渾沌狀態的心坎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是滿足的。她在心坎裡已經把我和艾麗斯等同起來,所以我感到她並不像我或阿爾文或別的什麼人那樣吃驚。
對於吉利來說,我取代艾麗斯的位置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
從那時起,我就相信這一點,我對於吉利來說就成了艾麗斯。
歸途的旅程是歡快的。我們在去車站的一路上唱著科尼什的歌曲。我從來沒有看見康南這麼快樂過。我想:這就是我們未來的生活的全部情景。
阿爾文和我們一起唱,吉利也唱起來;聽到兩個孩子唱歌真令人驚奇,她生來就很少說話,這時卻輕輕唱起來,彷彿唱給她自己聽似的。
我們把《聖誕節的十二天》這首歌曲從頭到尾唱了一遍,我很難記住五個金戒指之後的所有禮物;我們對有多少個擠奶女在擠奶,送了多少只下蛋的雞等等爭論不休,笑成一團。
「不過這些東西都送得沒啥道理,」阿爾文說,「除了那五個金戒指以外。我看他是故意裝作愛她的,其實並不怎麼愛。」
「不過,他是她真正的情人。」我提出不同看法。
「她怎麼能那樣有把握呢?」阿爾文問道。
「因為他是這麼告訴她的。」康南回答說。
我們就這樣說說笑笑,直到上了火車。
比利駕著四輪馬車來接我們。當我們到達家的時候,我吃了一驚,這才意識到康南一定是在我們來到之前就送信給他們了。他想讓我受到禮遇。人們聚集在大廳裡專候我們,我對此是這樣的缺乏思想準備。
僕人們都在那裡——波爾格雷夫婦、塔珀蒂一家以及分管花園、馬廄的其他人。甚至就連村子裡我幾乎不認識的少男少女也趕來助興了。
他們隆重地列隊對我們表示歡迎。我們走進大廳的時候,康南挽著我的手臂。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他說,「利小姐已經答應嫁給我。幾個星期之後,她就會變成你們的女主人。」
男人們鞠躬,女人們行屈膝禮,但是我意識到,在我向他們微笑、與康南從隊列前面走過的時候,他們的目光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正如我猜想的那樣,他們還沒有準備承認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還沒有。
我的房間裡升了旺火,一切看上去是那麼舒適宜人。戴茜給我送來了熱水。她顯得有點疏遠的樣子,我認為。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像過去那樣停下來與我聊天。
我想,我一定要重新取得他們的信任。不過,當然啦,我得記住,作為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我絕不能像過去那樣隨意說話了。
我與康南和阿爾文一道用餐,然後和阿爾文一道上樓,向她道了晚安之後,我又到藏書室裡與康南在一起。
有許多計劃需要制訂,我完全沉浸在考慮將來的圓滿的歡樂之中了。
他問我是否給家裡寫了信,我告訴他尚未動筆。我還不能十分相信這件事真會在我身上實現。
「也許這件紀念品會幫助你記住。」他說。然後便從寫字檯抽屜裡取出一個首飾盒,給我看一個精美的、嵌有鑽石並雕成正方形的綠寶石。
「這太美了,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美了。」
「對於馬蒂·特裡梅林來說沒有什麼是太美的。」他說。他拿起我的左手,把戒指戴到我的無名指上。
我伸出手,凝視著這個戒指。
「我從來沒有想到擁有這麼可愛的東西。」
「這是我將帶給你的一切美好東西的開端,我親愛的。」
然後他吻住我的手,我自言自語地說,每當我懷疑降臨到我頭上的一切事情的可靠性時,我可以望望這綠寶石,便知道我並不是在做夢。
第二天早晨我下樓的時候,康南已經出去辦事了。我給阿爾文和吉利上完課——我極希望一切都像往日一樣——回到房間,還沒有幾分鐘,就聽見謹慎的敲門聲。
「進來。」我答道。波爾格雷太太走了進來。
她看上去有點兒詭秘的樣子,我知道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情。
「利小姐,」她說,「有些事情我們要商量一下。我在想你是否願意到我的房間來。我的水壺還在爐子上。你來喝杯茶好嗎?」
我說我很樂意去喝茶。我急於向她證實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應當有所變化,在我看來,這種關係一直是愉快而鄭重的。
在她的房間,我們喝著茶。這次她沒有提出請我喝威士忌酒,這一點使我暗暗地感到有趣,儘管我沒有形諸神色。我將要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了,對於她來說,瞭解茶性跟瞭解家庭女教師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她又一次對我的訂婚表示祝賀,說她是多麼高興。「事實上,」她說,「全家的人都很高興。」她接著問我是否想來一些變革,我回答說,這個家的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我根本不會做出什麼改變的。
我可以看出,這使她大為放心,然後她便說到正題上來。
「利小姐,你不在的時候,這裡可有一點騷動。」
「噢?」我說,覺得我們現在接觸到我去彭贊斯的原因了。
「全是關於托馬斯·特雷斯林爵士暴死的事。」
我的心忐忑不安地大跳起來。
「不過,「我說,「他已經安葬了。我們還去參加了他的葬禮哩。」
「對,是的。但是那未必就算了結,利小姐。」
「我不明白,波爾格雷太太。」
「嗯,出現了一些謠言……惡意的謠言,給她送去一封信。」
「給……給誰。」
「利小姐,給她呀……給那個寡婦,在別人看來……結果,他們準備將他挖出來,要驗屍的。」
「你是說……他們懷疑有人毒死了他?」
「嗯,你瞧,有那些信。他死得那麼突然。我討厭的是他死前是在這兒……這可不是人們喜歡跟這個家鰾在一起的那類事……」
她古怪地注視著我。我認為我看出了她眼神中的猜測。
我想把一切蜂擁而來的陰鬱的念頭拒之於腦後。
這時,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一起在潘趣酒室裡的情景又浮現在我的眼前。他們背對著我……相顧歡笑。那時候康南愛我嗎?人們不會這樣考慮的。我想起當舞會結束的時候,我曾聽見他們的談話:「現在……不會很久了。」她的這些話……是對他說的。這時我又想起在樹林中聽到他們談話的片斷。
這些意味著什麼呢?
一個疑問敲打我的頭。但是我不願讓我的思想滯留在這個問題上。
我不敢想像、不忍目睹我對於幸福的一切希望化為泡影。我還得相信自己的幸福,因此我不願向自己提出那個問題,我毫夫表情地窺視著波爾格雷太太的臉。
「我以為你一定想弄明白。」她說。
我害怕,比來到這兒以後的任何時候都更害怕。
托馬斯·特雷斯林爵士在梅林山莊吃過晚飯後死去,他的屍體就要被挖掘出來。人們對於他死亡的方式感到懷疑,結果招來了一些匿名信。人們為什麼要起疑心呢?因為他的妻子想要他讓路;人所共知,康南與琳達·特雷斯林是情人。他們的結合存在兩個障礙——艾麗斯和托馬斯爵士。兩人都死得那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