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如此。這一天幾乎還沒有開始呢。」
「你今天下午應當休息。」
「這是為什麼呢?」
「為了今天的晚宴。」
「可是我……」
「毫無疑問,你將和我們在一塊兒。你還能到什麼別的地方去過聖誕節?和波爾格雷太太一家人在一起嗎?和塔珀蒂一家在一起嗎?」
「我也不知道。有人料想我會徘徊在大廳和僕人廳之間。」
「你看上去像是不樂意。」
「我也說不清楚。」
「噢,來吧,這是聖誕節,別再考慮你到底是清楚還是不清楚。就來吧。再說,我還沒有祝你聖誕節快樂哩。我這兒有件東西……一件小禮品,用來表示我的感激,如果你喜愛的話。從阿爾文出了事故以來,你一直對她那麼好。噢,在這之前當然也一樣,我對此毫不懷疑。不過,自從……它是那麼有說服力地使我注意到了……」
「不過,我只是盡一個家庭女教師的責任而已。」
「那是你常常做的,我知道。得了,好吧,這僅僅是祝你聖誕快樂。」
他已經把一件小東西塞到我的手裡,我是那麼喜出望外,以致覺得我的眼神一定已經向他坦露感情了。
「你對我很好,」我說,「我不曾想到……」
他微笑,走到歌手們那裡去了。我已經注意到塔珀蒂的目光落到我們兩人身上。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康南遞給我的禮物。
我想獨自呆在一個地方,因為我感到自己情緒的激盪。他塞進我手裡的小盒子我忍不住要打開它。在這裡我不便那麼做。
我從客廳裡溜了出來,跑上樓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這是個藍絨小盒子,是常用來裝珠寶的那種。
我打開盒子,看到盒子裡面,在牡蠣色的緞子上,放著一個飾針。它呈馬蹄形,用只能是鑽石的寶物點綴著。
我驚愕地凝視著它。我不可能接受這樣貴重的東西,毫無疑問我要把它退回去。
我把它舉到亮處,看到寶石裡閃著紅、綠芭。這一定值不少錢。我雖沒有鑽石,但是我可以看出這些鑽石是質地精良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假如是某種小小的表示,我會很高興的。我想一頭撲到床上哭一場。
我聽到阿爾文在喊我:「小姐,去教堂的時間到了。來吧,小姐。馬車在等著我們去教堂哩。」
就在阿爾文走進房間的時候,我連忙把飾針放進盒子裡,披上斗篷,戴上無邊女帽。
做禮拜後我見到了康南。他正從馬廄前經過,我在他的身後喊住了他。
他躊躇不前,回頭望望,向我微笑。
「特裡梅林先生,你太客氣了。」我邊說邊跑上前去,「但是這份禮物實在太貴重了,我不能接受。」
他把頭偏到一邊,帶著過去那種嘲弄的神情望著我。
「我親愛的利小姐,」他輕聲說,「恐怕我是一個非常無知的人。在這以前,我一直沒有想過這是多麼貴重的一件禮物。」
我臉上火辣辣的,結結巴巴地說:「這是一件非常貴重的首飾。」
「我認為它是非常適合的。一個馬蹄形的東西意味著吉星高照,你知道,你對馬匹有一套辦法,不是嗎?」
「我……我沒有機會佩戴這樣一件值錢的珠寶。」
「我想你今晚可以戴著它去參加舞會。」
一時之間,我想像著自己在與他翩翩起舞。我應當穿著菲利達的綠綢子連衣裙。它與他的賓客的衣服比起來會佔上風的,因為菲利達在挑選衣服方面很內行。我一定要披上披肩,我的鑽石飾針襯在綠綢子上會顯得神氣十足,因為我非常珍視它,而我珍視它,是因為這是他送給我的。
「我覺得我沒有權利。」
「噢,」他小聲說,「我這才明白了。你覺得我送這個飾針和南斯洛克先生送傑辛思是出於同樣的心情了。」
「原來……」我結結巴巴地說,「你知道那件事?」
「噢,我知道發生在這兒的大多數事情,利小姐。你歸還了那匹馬。那樣做很恰當,也是我所希望的。現在送這飾針給你卻是出自完全不同的心情。我送它給你有一種原因。你待阿爾文一直盡心盡意。你不僅是以一位家庭女教師的身份,而且是以一位女性的身份來對待阿爾文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對於一個孩子的關心不限於算術和文法,是不是?你還給了她一點額外的。這個飾針原是屬於阿爾文母親的。就像這樣來看待它,利小姐:這是一件出自我們兩人的感激之情的禮物。這樣清楚了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說:「對……當然,這是不同的,我接受這個飾針。非常感謝你,特裡梅林先生。」
他對我微笑著——這微笑,我並不充分理解,因為它似乎含有多層意思。
我不敢去細細推敲。
「謝謝你。」我又低聲說道,便疾步匆匆地趕回家去。
我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取出了飾針。我將它別在連衣裙上,頃刻之間,我的淡紫色衣服就換上了新顏。
今晚我要戴上鑽石,穿著菲利達的連衣裙,插著我的梳子,披上披肩,而在胸前則戴著艾麗斯的鑽石。
原來在他鄉度過的這個聖誕節,我得到了來自艾麗斯的一份禮物。
中午,我在小餐室裡與康南和阿爾文一起吃飯,這是我與他們在親切的氣氛中吃的第一餐飯。我們吃了火雞和葡萄乾布丁。一直由基蒂和戴茜伺候著。我能夠感到某些意味深長的目光向我們投射過來。
「在聖誕節裡,」康南說道,「你不可能指望一個人獨自吃飯。你知道嗎,利小姐,我恐怕我們待你很不好。我本應建議你在聖誕節回家和親人們團聚的。你應該提醒我。」
「我覺得來這兒的時間太短,不便請假。」我回答道,「此外……」
「考慮到阿爾文出了事故,你覺得應該呆在這兒。」他低語道,「你考慮得這麼周到實在是太好了。」
在小餐室談話的氣氛是很活躍的。我們三個人談論著聖誕節的風俗,康南告訴我們前幾年發生的一些故事:有一次在聖誕節時唱祝酒歌的歌手們來遲了,全家都已經去了教堂,他們只好在門外守候著,回去的一路上他們唱著小夜曲。
我想像那時候艾麗斯與他在一起,想像著她就坐在我現在坐的椅子上。我想那時的談話是什麼內容呢?我又想,現在他望著我,是否在想艾麗斯。
我一直提醒自己,僅僅因為是聖誕節我才能坐在這兒的。祝宴一罷,我就得回到我原來的位置上去。
但是,我現在不去管這些了。今晚我將參加舞會。奇跡般地,我有了一件無愧於這種場合的衣服。還有一把琥珀色的梳子和一個鑽石飾針。我想:今天晚上我將按自己的條件加入到這些人的行列之中。這次將與在日光浴室的那次跳舞迥然不同了。
那天下午,我接受了康南的勸告,設法去休息一下,以便直至天明都可以保持精力旺盛。使我大出意外的是我確實對待著睡著了。我一定是稍微睡了一會兒,因為我做夢了,正如我在這個家裡常常做的夢一樣,我的夢都是與艾麗斯有關的。我想是她到這個舞會上來了,一個幽魂的朦朧的暗影,除了我之外誰都看不見。在我與康南跳舞的時候,她對我低聲耳語:馬蒂,這正是我所期望的。我喜歡看到這種安排。我願意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吃飯。我希望見到你的手握在康南的手中。你……馬蒂……你……而不是另外一個人。「
我勉強醒來,那是一場美夢。我還想再睡,想回到那個半陰半陽的世界,鬼魂走出墳墓,來到那兒,告訴你,他們渴望你具有在生活中所最渴望的一切。
在五點鐘的時候,戴茜給我送來一杯茶,她告訴我,這是按照波爾格雷太太的吩咐送來的。
「我還給你帶來波爾格雷太太送的一塊餡餅,讓你就著它吃。「她說,指著一片葡萄乾餅。「如果你還要,隨你的便。」
我說:「足夠了。」
「那麼你一定是在想準備參加舞會的事,是不是,小姐?」
「還有很多時間。」我告訴她。
「小姐,六點鐘我再給你送熱水來。有足夠的時間梳妝打扮的。主人將在八點鐘接待客人。那是通常的情況。你可別忘了——在九點鐘才吃自助晚餐,所以,還有老長的一段時間,你才能再吃上東西,你能肯定除了那片葡萄乾餅外不再要吃什麼了?」
我相信我會發現嚥下她送來的那份葡萄乾餅是困難的,於是就說:「足夠了,戴茜。」
「噯,隨你的便,小姐。」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頭偏到一邊,注視著我。她在想心事嗎?她是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興趣在看我嗎?
我想像他們在僕人廳裡的情景,塔珀蒂引導著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