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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維多利亞·荷特

  我扭回頭,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這件騎裝我穿著一直是太緊了一點,在我搶救快要翻身落馬的阿爾文時,袖縫承受不了那額外的繃力,綻開了。

  我一定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因為阿爾文說:「不要緊的,小姐。我給再找一件,我知道,還多著哩。」

  在我們回家時,阿爾文暗地裡喜滋滋的,我從未見她如此興頭過,這使我感到奇怪。她看到我的狼狽相竟然那麼快樂,以致於把剛剛經歷的危險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無論如何,這一發現使我有幾分困窘。

  客人們開始紛紛到來。我不能自禁地從窗口窺探。入口處車水馬龍,我瞟見那些華麗的衣著,羨慕得透不過氣來。

  舞會在我那天曾去看過的大廳裡舉行。我到這裡來後直到那天為止,一直沒有進去過,因為我總是取道後面的樓梯。是基蒂勸我偷看一眼的。「多麼可愛啊,小姐。波爾格雷先生像一只有兩條尾巴的狗那樣團團轉。如果他培育的花卉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準會對我們哪個下毒手哩。」

  我想我很少見過佈置得這麼美觀的環境。柱子用樹葉裝飾起來。「這是科尼什的老風俗啦,」基蒂告訴我,「規定是在五月裡,但是即使在九月裡又有什麼關係呢,小姐。估計還會開別的舞會的,因為傷心的日子過去啦。嗯,還會開的。總不能老是哀悼下去呀,是不是?你可以說這是五月期間的習慣,你不這樣認為嗎?這是老年頭的結尾、新年頭的開始。」

  我望著從玻璃房端來的花盆盛開著的花卉,巨大的蠟燭插在牆壁上的燭台裡。這個大客廳給波爾格雷先生和他的花匠們帶來了榮耀。我想像出當這些明燭熠熠生,賓客們穿著各色鮮艷服裝,佩戴各種珠寶鑽石翩然起舞時,該是怎樣的一種珠光寶氣的景象啊。

  我想成為賓客中的一員,我是多麼盼望這一點啊!基蒂已經開始在大廳裡邁開舞步,面含微笑,向想像中的舞伴躬身施禮。見此情景,我微笑了。她看上去是那麼陶醉,喜形於色。

  這時,我覺得我不該在這樣情景下呆在這兒。這太不合適了。我就像基蒂一樣俗不可耐。

  我轉身便走,激動地喉嚨都哽住了。

  那天晚上我和阿爾文一道吃了晚飯。由於她爸爸忙於應酬客人,她顯然不能與他一起在小餐室裡吃飯。

  「小姐,」她說,「我把新騎裝放進你的小櫥裡了。」

  「謝謝你,」我說,「你考慮得太周到了。」

  「呃,你可不能再穿那件騎裝啦!阿爾文大聲說,嘲弄地指著那件紫色長袍。

  只因我不致因沒有衣服而缺課,她才這樣不厭其煩——我應當瞭解這一點。

  在那時,我問自己是不是太傻了。我指望的是不是比人家準備給予的要多?我對阿爾文來說算不了什麼,除非我可以幫她得到她所需要的東西。這一點是要記牢的。

  我厭惡地望了望我那件紫紅色的棉布長袍。這原來是我最心愛的兩件衣服中的一件,是在我謀得了這個差事時阿德萊德姨母的裁縫特地為我做的。另一件是灰色的——對我來說是最不合適的顏色——但是我想看上去不那麼太呆板,稍微有點兒不像是個穿紫紅色衣服的家庭女教師。但是它們似乎是多麼不合體呀,緊身胸衣的扣子一直扣到頸脖,配上奶油色花邊領子和奶油花邊袖口。我意識到我在把自己的衣服與康南·特裡梅林的客人的衣著作著比較。

  阿爾文說:「快吃完吧,小姐,別忘記我們要到日光浴室去哩。」

  「我想你應該得到你爸爸的同意圖」我說。

  「小姐,我總是從日光浴室裡偷看的。人人都知道我是這樣做的。媽媽過去常在大廳裡抬頭望我,還向我招手呢。」她微微皺起眉頭。「今晚,」她繼續說,彷彿在自言自語,「我要想像她在下面,儘管……在那裡跳舞。小姐,你認為人們死了還會回來嗎?」

  「多麼古怪的問題!當然為會羅」

  「那麼,你不相信有鬼羅。可有些人相信。他們還說見到鬼,你認為他們講見到了鬼是在撒謊嗎,小姐?」

  「我認為說這種話的人是他們的想像力的犧牲品。」

  我沉默不語,因為此刻我感到心頭很不是滋味。

  「假如她回來,」她若有所思地說,「她就會參加舞會,因為她喜歡跳舞。」她彷彿突然記起我在場似的,「小姐,」她接著說,「如果你實在不願意跟我一道去日光浴室,我單獨一個去也不在乎。」

  「我會去的。」我說。

  「我們現在就走。」

  「我們首先得把飯吃完。」我對她說。

  當我跟隨阿爾文沿著畫廊,上了石造樓梯,穿過幾間臥室,來到她告訴我的日光浴室時,這個府邸的宏大繼續使我吃驚。這間日光浴室的屋頂有一部分是用玻璃蓋的,我明白它得名的原因了。我想,在炎熱的夏天裡,這裡一定會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四壁覆蓋著精緻的掛毯,上面繪著大叛亂和王政復辟兩個時期的趣聞軼事;查理一世被送上斷頭台,查理二世趴在橡樹上避難,他那黝黑的臉俯視著圓頭黨的士兵們;還有他到達英格蘭、他的加冕禮以及他訪問造船廠的畫面。

  「現在別管這些了,」阿爾文說,「媽媽過去總是喜歡這兒。她說可以看到發生的一切情況。這兒有兩個窺視孔,噢小姐,難道你不想看看嗎?」

  我注視著寫字檯、沙發以及靠背鍍了金的椅子;想像中,我看到她坐在這裡,對她女兒說話——已故的艾麗斯,隨著時日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栩栩如生了。

  這個長房間的每一端都有窗子,高高的窗上掛著沉甸甸的織錦帷幔。那些同樣的織錦帷幔在房中還有四個——我們進來時經過一個,其次一個在這長房間的另一端,兩邊又各有一個。起先我以為都是掛在門上的,但是後兩個我弄錯了。

  阿爾文的其中一個帷幔白天不見,壓低著嗓音喊我,當我走到她面前時,我發現來到室內牆壁凹進去的地方。牆上有個星形的孔,孔夠大的了,但是裝飾得那麼巧妙,因此人們不會注意它,除非著意尋找。

  我通過這個孔向外望去,發現我在俯瞰那個禮堂的內部。不過我只能清楚地看到一邊——小祭壇以及三幅一聯的圖畫和一些靠背長椅。

  「媽媽告訴我,如果他們病得很厲害不能下去,便總是端坐在這裡,望著禮拜儀式。從前家裡還有個牧師。這不是媽媽告訴我的,她對家史不清楚。是詹森小姐告訴我的。她對這個家的情況瞭解得可多啦。她喜歡上這裡來,通過窺視孔往下看,她也很喜歡這個禮拜堂。」

  「阿爾文,我想,她去世的時候,你很難過吧。」

  「對,很難過。另一個窺視孔在那邊。你可以從那個孔看見大廳。」

  她走到這個長房間的另一端,把帷幔拉開。牆上有一個同樣的星形洞口。

  我俯視大廳,不由屏住了呼吸,因為下面是個富麗堂皇的場面:樂師們在大廳一端的高台上,賓客們還沒有起步跳舞,站在周圍閒談著。

  下面大廳裡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嘈雜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們上面來。阿爾文屏聲斂息地呆在我的旁邊,目光在搜索著……那副神態使我微微顫慄。她是否真相信艾麗斯會從墳墓中走出來,因為她生前是那麼喜歡跳舞?

  我感到一陣衝動:想摟住她,把她拉到我身邊。可憐的失去媽媽的孩子,我想;可憐的、昏亂的小東西!

  不過,當然我克制了這種衝動,我很清楚,阿爾文並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看到康南·特裡梅林在與塞萊斯蒂尼·南斯洛克交談,彼得也在,我暗想,如果彼得是我所曾見的最英俊的人之一,那麼康南則是最優雅的人。在這輝煌的聚會中,沒有多少張面孔是我熟悉的,但是我確實看到了特雷斯林夫人在那兒。即使在這場豪華、令人羨慕的聚會中,她也是鶴立雞群的。她穿著似乎由一碼又一碼的薄綢製成的長袍,其顏色為火紅色,我猜想敢於穿這種衣服的人為數不會多。然而,如果她要取得引人注目的效果,那就沒有比這便合適的了。她的黑髮在火紅色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地黑;她那健美的胸部和白皙的雙肩,是我所從沒見過的。她的頭髮上戴著許多鑽石,彷彿王冠一般,在她身體的周圍發出璀璨的光輝。

  阿爾文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去了,正如我一樣。她的雙眉緊緊鎖著。

  「原來她也在那裡。」她低語道。

  我說:「她丈夫在嗎?「

  「在,在那邊,那個瘦小的老頭,正在對彭蘭茲上校說話。「

  「哪一個是彭蘭茲上校?「她便把上校指給我看,我看到他與一個駝背老人在一起,那老人發如銀霜,皺紋滿面。而他竟是那個妖艷女人的丈夫,這近乎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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