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父親與靳伯伯的交情,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從有記憶以來,兩家的往來一直很密切。膝下無子的靳伯伯,更是把向槐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
大學主修資訊工程的向槐,明明可以到科技園區、高科技公司任職,在保全公司擔任系統工程師,雖然沒有被虧待,但總是有點大材小用的感覺。
這樣委屈,除了和靳家的交情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決定性因素。
那就是……靳伯伯的女兒,也在保全公司服務,擔任財務秘書長的靳水馨。
想到靳水馨,向槐的煩躁感,彷彿接收了頭頂太陽輻射出的熱能,開始升高,騰熱。
加上那個煩死人的宋紜珊……
該怎麼描述宋紜珊呢?是簡單的用「被寵壞的爛蘋果」一句帶過,還是條列出她所有的罪狀,諸如驕縱、任性、愛撒嬌、沒大腦、沒常識、浪費……
對了,浪費。這是當務之急!
他握緊手上一迭信件,腳步加快了。
從熱鬧的東區街上走過,穿越行人如織,個個揮汗如雨的街頭,他來到一家門面雖小,卻裝潢華麗的精品店門口,推開門,他大踏步走了進去。
果然不出所料,宋紜珊正在裡面。
她的打扮非常滑稽——雖然她的服裝品味,一向不被向槐所認同,不過,今天她的裝束,實在是有點超過「正常」的範圍了。
上身是疑似,不,根本就是內衣的粉紅色鑲蕾絲小可愛,露出線條優美誘人的小蠻腰;底下卻穿著一件墨綠色格子、毛料的厚厚百褶裙,大腿處還別著一個大型銀色別針。
腳上配著一雙至少三吋半的金色高跟鞋,鞋跟細得像是筷子,簡直可以當暗器使用。
饒是一向冷靜沉著,不動如山的向槐,都忍不住挑了挑濃眉。
看來,宋紜珊的美學觀點、流行知覺,已經被熱壞了。
「好不好看?」小姐她毫不介意,一抬頭發現是向槐,便好像火車頭一樣全速衝了過來。
踩著那樣的高跟鞋還能跑得這麼快,向槐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一些些敬意。
「妳……」他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沉吟了幾秒。「妳是不是有點中暑?」
「沒有啊!」宋紜珊興高采烈地說:「你幫我看,好不好看?這都是最新到的貨,每件都好漂亮,我都好喜歡喔!」
向槐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興奮由何而來,他很簡潔地回答:「不好看。」
「啊?」宋紜珊愣住,長長的睫毛搧了搧,甜蜜的臉蛋上,露出迷惘的神色。「真的?哪件不好看?」
「都不好看。」
「怎麼會?這件裙子是從蘇格蘭訂做的,而且,是皇家御用的服裝店和設計師……」
「就是不好看。」向槐沒讓她說完,銳利的鷹眸掃視店裡一圈,「劉小姐呢?」
劉小姐就是這家精品店的店主,平常都是她親自出來招呼大客戶的,今天卻不見人影。
「喔,她去幫我找別的顏色了。我覺得這件穿起來很合身,每個顏色都想買一件。」說著,宋紜珊拉拉包裹住她美麗胸部的粉紅色布料,「你說,好不好看嘛?」
她的皮膚滑膩如牛奶,粉嫩得像掐得出水來。發育成熟的線條,在簡單的剪裁中,更是誘人。只包住一半的豐胸,乳溝若隱若現,可以讓每個男人眼睛發直,嘴角冒泡。
向槐的濃眉皺了起來,「不好,去換掉。請劉小姐出來,我要跟她談談。」
宋紜珊才不關心劉小姐,或向槐的嚴肅語氣。「哪裡不好?你說啊!是顏色不好,還是樣式不好?」
「都不好。」尤其是布料太少這一點,簡直不好到可以下地獄了。他的臉色更加森冷,「妳去不去換?」
「不去。」宋紜珊跟他槓上了,雙手扠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你要講理由,講不出來,我就不去換。」
她的姿勢,讓她的腰看起來更細、美麗的胸乳更加突出;換成別的男人,大概已經瞪直眼、吐出舌頭喘氣了。不過,向槐當然不是「別的男人」。
他是向槐,少數制得住這個小惡魔的人。
長臂一伸,向槐拉起披在旁邊架上的展示用壁毯。
然後,像纏紗布一樣,把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幹什麼啦!」宋紜珊大叫起來:「向槐!你是瘋子!」
向槐不為所動。他拖著被壁毯困住、活像個粽子的宋紜珊,往後面更衣室方向走。然後,毫不客氣地把她半甩半推,丟進去!
砰!還順便拉上了門。
「衣服穿好再出來。」他冷冷丟下一句,轉身離開。
「怎麼了怎麼了……」劉小姐慌慌張張地一路尋過來,在走廊上,差點和向槐撞個滿懷;在向槐伸手穩住她之際,她抬起頭,這才認清楚來人。「哦,原來是你。」
短短幾個字之間,語氣頓時由關切急速變得冷淡。
她是個生意人,而且,是個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對於不重要的人,是不會給予太好的臉色的。
這個向槐,雖然長得很帥、身材也很棒,但最多也只是個司機兼隨從,毫無實際消費能力與可能性。
她只要集中火力去伺候大小姐宋紜珊就可以了,保證鈔票滾滾而來。至於其他閒雜人等,根本不必多費心。
向槐已經看慣店主劉小姐的冷面,他並不在乎,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劉小姐。」一反平常妳冷我也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向槐這次沒有避開劉小姐,反而叫住她。「有點事情想請教妳。」
劉小姐拔得細細的眉毛挑了挑,斜眼看看他,「什麼事?」
「我想請問妳,這些消費……是妳經手的?」向槐把手中的月結單、帳單遞到她面前,最上面一張便是這家店的,重點部分還用螢光筆畫了起來做記號。
劉小姐瞄了瞄,「沒錯。怎樣?」
口氣很鄙夷,嘴臉相當不耐。向槐看在眼裡,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但笑意完全沒有到達眼眸。
「我想確認一下。上個月宋小姐在貴店買了一條一萬六千元的牛仔褲,一雙九千元的涼鞋,還買了一個四萬八千元的皮包。是這樣嗎?」
「所以呢?」劉小姐不耐煩地反問:「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是很瞭解。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一個下午就花掉這麼多錢……」
「你是她的誰啊?幹嘛管這麼多,她老爸有錢,不在乎她怎麼花就好,你何必這麼擔心?」劉小姐沒讓向槐說完,搶著打斷他。
向槐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只是篤定望著劉小姐,目光冰冷如劍。「我記得上個月我已經跟妳打過招呼。宋小姐身上沒現金、沒信用卡的時候,請妳不要讓她簽帳。為什麼這個月還是會有帳單來呢?」
「奇怪了,我們做生意就是要給客人方便,這樣也不行嗎?她喜歡我們店裡的東西,加上又是熟客,簽帳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錯,也不是第一次了。」向槐銳利反問:「妳一直慫恿她買東西,告訴她身上沒錢、沒卡片時可以簽帳,然後再加收手續費和利息……劉小姐,妳對待客人都是這樣的嗎?」
劉小姐被講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嘴硬,「我們給客人方便,酌收一點必要的手續費,有什麼錯?奇怪,我做生意這麼多年,難道還需要你來指導我怎麼對待客人嗎?」
「指導不敢當,只是再一次請妳幫忙,不要讓宋小姐簽帳。要不然,下次如果收不到款,就不能說我沒有事先警告妳了。」
「你……」
「你們在講什麼啊?」宋紜珊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她走了過來,困惑地問。
雖然很會花錢買貴得要命的衣飾,她最常選擇的穿著卻是T恤和緊身牛仔褲,這也是讓向槐不瞭解的地方。
花那麼多錢,買了卻不穿,那為什麼要買?
不過,千金小姐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向槐也沒有興趣瞭解,他只是在工作。
若不是「上頭」——也就是宋紜珊的父親,下令要向槐去關切一下的話,宋紜珊怎麼花錢、如何浪費,都不關他的事。
「問妳的保鏢啊!」劉小姐的口氣,說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嗓音都尖了,「他連妳買鞋買衣服都要管,我看不是保鏢,是妳爸派的看門狗吧!」
乍聽此言,向槐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宋紜珊已經尖叫了起來。
「妳怎麼可以這樣講他!」她把手上抱著的衣物全部丟到旁邊的小桌上,小臉氣得都漲紅了,「太過分了!我以後不要來了!」
向槐當機立斷,扯著直跳腳的宋紜珊就走。「不要鬧了,走吧。」
「可是她說你……」
「我的工作本來就是負責看守妳,她也沒有說錯什麼。」向槐輕鬆把她拖出了店門,頓時,驚人的悶熱迎面撲來。
「如果你是看門狗,那我不就是門了嗎?」原來小妮子氣的是這個,她怒沖沖地叫囂道:「我哪裡像門?你說啊!哪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