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不回手,她只能任它被囚禁在他溫熱的胸膛上,靦腆的笑容上,有著一絲回憶起過往的澀然。
「大雅剛出生時,全身瘀黑,護士小姐抱到床邊讓我看時,我嚇壞了。叔公說幫我開刀取出大雅的佐武醫生告訴他,孩子可能活不下去,要我多看幾眼;對於醫院沒在第一時間開刀的過錯,醫生提也沒提……我沒經驗,加上當時連思考的力氣也沒,一心只祈求老天,請弛再給我一段時間,讓爺爺奶奶趕來時,還能見到大雅曾經活著呼吸的模樣,哪怕只是短暫……」
「大雅的求生意志超過佐武醫生的預估,一直撐到爺爺奶奶趕來。既然已經出現這麼一個小小奇跡,他們決定再與老天搏一搏,馬上將我和大雅帶回東京……」
「事實證明他們賭對了?」
猶如定過冗長的隧道般,她仰起頭對他淡淡一笑。
「嗯,大概是老天念在我們一片赤誠之心,放過了大雅……奶奶後來偷偷告訴我,爺爺他每晚守在加護病房外,生怕萬一門外沒人,老天爺就會趁機將大雅抱走……」想到傻氣的爺爺,她又哭又笑。
「是誰告訴你們就算大雅活下來,也是個弱智兒的?」
「東京的世古醫生說的。」
「他那時是怎麼跟你們說的?」怒氣漸漸攀上清冷峻顏。
憶起那一疊調查她的資料所載,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怕她一心只想守著「智力不如人」的大雅,便把她流放到仙台的外婆家,並要求她把「信夫關智」這個人徹底忘記後,才准她回東京。
在她被允許回去看大雅時,大雅已經六歲了。
明日香怔怔看著他,「他說經過詳實的檢查,確定大雅是那樣沒錯,他也舉出幾個國外案例……」
關智將Master的報告從資料袋內抽出,大手連翻數頁,直到載有數據的那一頁時停止,左手食指指著上頭的數字。
「那個蒙古大夫空口說白話,現在我拿出確切的證據。」
證據?明日香滿眼困惑。
那張紙上滿是英文字體,她一個字也看不懂。「這個是?」
「Master的專業報告。」
「然後?」
「大雅智商有一一五,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小孩。」
她兩手搗住顫抖不停的雙唇,有點不敢置信這猶如神跡顯世的消息。
「你可以放開無謂的自責了,小綠。」彷彿看見屬於他的幸福綻放出曙光,關智心情大好。
在投向他張開的懷抱前,她猛然又想到。
「為什麼舊金山那家機構會對大雅進行智商測驗?你幫他挑的不是只是些團體活動嗎?」
瞞她的,何止是智商測驗,還有後續的諸多安排,但目前還不宜提早讓她知道。
輕薄雙唇咧出一道微笑,卻動作粗魯地一把將她攬進空虛多時的胸口抱緊。
「順便罷了,沒事先跟你提起,是怕你會期待過度。」
「真的?」不疑有他了。
情慾受動難抑,關智在攫取她上仰尋求保證的紅唇前,說出善意謊言,「真的!」
Step by Step!他已經踏上最重要且最困難的一階了。
現下他要的,是和她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所以,大雅呀,只好麻煩你隨著你的洞子叔叔繼續在美國流浪吧,我們暫時不需要你。
「嗯。」明日香滿懷感恩的心情,接受他甜蜜的親吻邀約。
以吻開啟滿室漸漸釀成的旖旎氣氛。
關智烈酒般濃的情感,在她鬆開自我壓抑的緊繃之時,趁機挹注入她尚有疑惑殘留的、心房……
卸去她最後遮蔽前,他在她胸口停留,輕語呢喃,「一切的……對不起,只因……愛你……」
「我、也愛你……全然相信你……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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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大阪
先在門板上輕敲兩下,大雅試著旋了下門把,喀答一聲,門即被打開。
門沒上鎖,讓他有些失望。
他放輕腳步定到內室,拉開姊姊昨天新換上蘋果綠窗簾,赫然發現床上有個人以手撐頭坐靠床頭。
「智哥哥?」
聽到大雅的喚聲,關智睜開惺忪通紅的眼。
「唔……幾點了,大雅?」
大雅躡足走近,壓低聲音,「七點半了。智哥哥,姊姊怎麼還沒起來?」
他掀開被單下床,反手將床上仍在睡的人密實覆蓋,只留下一顆頭在外。
「昨天半夜時,她突然發燒,到了三點燒才退。」自從德國那次水土不服後,她身體的抵抗力變得很差。
怕說話的聲音吵醒她,關智放輕腳步走到外室,大雅追著他出來。
以為他忘了,大雅提醒,「智哥哥,今天是學園的學園祭耶,你不會忘了吧?啊——你不是要上台致詞嗎?開學時我一拿到課表就跟你及姊姊商量好,今天整天的行程都要歸我的,你真的忘了嗎?」大雅五官緊皺,彷彿只要關智一點頭,他就要賴在地上不起來似的。
冰晶綠瞳橫了大驚小怪的大雅。「小聲點。我剛才打電話給校長了,要他將我演講的部分刪去。你去找洞子教練,請他帶你去學校,我等你姊姊睡醒後再看情況,如果她的身體狀況允許,我才會帶她去找你。還有,去學校時別忘了帶件外套,最近天氣不太穩定。」沒有自覺他已經開始像個嘮叨老父。
大雅奇怪地看著他。
沒有睡飽的人通常脾氣都很差,像姊姊就是,但智哥哥沒睡飽卻像個喜歡碎念的歐巴桑,比顓嬸嬸還要囉唆,他一直以為顓嬸嬸的念功是天下無敵的!
「智哥哥,你和姊姊還沒有結果啊?」
咱!大雅光亮的額頭吃了關智一記鐵掌。
「小孩子,有好消息的話,你第一個知道。」
「唔,好啦好啦,別趕我嘛。」離開美國時,洞子教練明明說等回到日本就準備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誰知回來都一個月了,還沒傳出好消息,真讓他心急。
「吃完早餐再出門,別忘了看到其他人時要主動打招呼,上下車時更別忘了跟洞子道早安、說謝謝。」關智殷殷交代。
「智哥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會背了。」
「會背又怎樣?小孩子,只要你遇到人、麻煩到人,這些話都省不得的。嫌我囉唆?去門外給我懺侮十分鐘,懺悔後才准去吃飯。」大腳一抬,將人踹出房。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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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大雅,待會你姊姊會來嗎?」
忙著找錢收錢的大雅冷不防肩膀被重拍了下,回頭看到拍他的人原來是柏木優,有點會意不過來的愣了下後,才問:「現在幾點了?」
「九點半。」
「快了。」大雅繼續手上的工作。智哥哥跟洞子教練說他和姊姊大概十點會到。
不滿意他敷衍的口氣,柏木優雙手擦腰,大聲吼,「快了是幾點啦?」
大雅狐疑地抬起臉,瞅著跳到他面前撒潑的柏木優。「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我想看你成天掛在嘴邊的姊姊到底長怎樣嘛……」他愈來愈聰明了,差點被他嚇得不打自招,哼。
「看我就知道了,我跟姊姊長得一模一樣啦。」大雅驕傲無比的仰起臉。
「看你不准,你分明比較像我哥哥……」柏木優急忙搗住嘴。
「喂、喂,學弟,我等了很久了呢……」
呼——幸好,幸好她的聲音被兩位學姊尖銳的叫聲蓋過,大雅好像沒聽到。看到他游刃有餘的應對那兩個花癡,一股失落罩上她心頭。
六歲那年的平安夜,哥哥沒等到媽咪回來就先走了。
那之後每年哥哥生日,他總是說有朋友要幫他慶生,不回家了……
她央求許久才得到爸爸同意,千里迢迢跑來大阪,就讀收養哥哥的恆籐家所辦的星鳩學園,以為這樣就能常常見到哥哥,誰知……
趕走兩位纏人的學姊後,大雅轉回頭,看到她一臉悶悶不樂,正想出言關心,她卻不領情地嬌哼了聲,偏開頭,繼續啃蝕她的寥落心情。
碰了一鼻子灰,大雅皺了皺臉後,繼續找錢收錢的工作。一會,聽到有人在門口喊他,抬眼望去,看到門口那抹纖瘦的身影後,他歡喜得咧寬嘴。
「姊姊。」
聽到大雅的驚呼聲,柏木優視線跟著轉向門口,表情由悒怏轉為失望不滿。
哼,長得好普通,哪能跟聖來表姊比呢。
柏木優伸長脖子往明日香身後探看。耶?沒了!哥哥呢?
相同的失望也在大雅臉上。「姊姊,智哥哥不是說要跟你一道來嗎?」
智哥哥?聽到大雅對哥哥的稱呼未變,柏木優將寥落心情狠狠踢開,盤算起一個小詭計。
「校長有事找他。」教室裡頭鬧烘烘的好不熱鬧,鳳眸狀似不經意地慵懶漫飄,尋找一道投射向她的不懷好意視線。
環顧一圈,目光在柏木優臉上多停留了兩秒才飄離。
「姬野,你的時間還沒到,別……」大聲嚷叫的同學在見到明日香後,急急收住大嘴。